第三章
甲板去晒太阳。

  大姐夫姓祝,是个生意人,做皮草,多年来筱芝身上永远少不了至时兴的皮裘。

  隽芝忍到去年冬季,终于发言:“大姐,这东西可以不穿就不要再穿。”

  “假仁假义,你吃不吃鸡鸭鹅、猪牛羊?”

  “为着生存,摄取营养,不得不吃,宰杀小动物,取皮制衣,纯为虚荣,又是另外一件事。”

  “嘿!”

  “在外国,穿紫貂,会被人吐涎泊或发红漆,太太,没有人穿这种东西了。”

  “去你的乌鸦咀,我们祝家五口没饭吃,到你家来借。”

  姐妹不欢而散。

  筱芝年纪其实不算大,嫁得好,便有种养尊处优的意气,姿态上彷佛是老一辈的人,再加上她五官太过秀丽,大眼睛,小咀,尖下巴,也有点不合时代审美观念,好像过时了。

  上船后,她一直戴着太阳眼镜,一句话不说,一看便知道心事重重。

  出了鲤鱼门,渐渐天空海阔,易沛充与孩子们打成一片,正玩游戏,隽芝一杯在手,吹着海风,其乐悠悠,使对二位姐姐说:“有什么话可以掀盅了。”

  筱芝抬起头,一派问白云的样子。

  翠芝开口:“隽芝,你不要太激动。”

  隽芝马上皱起眉头勉强调笑:“什么事,可是到今天才来与我争夺遗产?”

  翠芝郑重宣布:“隽芝,老祝要同筱芝离婚。”

  姐妹连心,隽芝一听,全身的血液立刻往头上涌去,嗡一声,冲到脑部,面孔涨得血红,忽然又抽空,刷一下,脸色转为雪白,她双手颤抖起来。

  翠芝劝道:“叫你别激动。”

  “老祝人在何处?”隽芝霍地站起来。

  “在本市。”

  “叫船往回驶,我去见他。”

  “你别毛燥好不好,隽芝,坐下来,喝口冷饮.我们细细商议。”

  筱芝仍然一言不发。

  三个男孩清脆的笑声自甲板传来,隽芝气炸了肺,这十五年生活,大姐就白过了,

  她把财富与孩子带到祝家,看,看祝家如何回报。

  她泪盈于睫,反应炽热。

  筱芝忽然转过头来,很镇定地说:“隽芝,我还一直以为你不爱我,可见我何等粗心大意。”

  隽芝急得豆大眼泪直挂下来。

  “任何人去见老祝都没用,他有了新人,对方一定要正式名分,已经与筱芝摊牌,财产一人一半,三个儿子,全归祝氏。”

  “不行,”隽芝说:“我们要三个孩子。”

  “祝家长辈无论如何不允许,孩子的祖父母苦苦哀求彼芝网开一面,老人家将亲手带大孙儿,他们不会吃苦,两个大的反正明年要出国寄宿。”

  隽芝瞪二姐一眼,“步步退让,还来问我意见作甚?”

  翠芝说:“你且听我讲。”

  筱芝开口,“碰到这种事,真正倒霉,抽身越早越好,以便重新做人,倘若每项细节均推敲数月,共他们争持纠缠,则我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