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br />
  他到北街头的烧锅去,人家叫他有二掌柜的。

  他到油房去抬油,人家也叫他有二掌柜的。

  他到肉铺子上去买肉,人家也叫他有二掌柜的。

  一听人家叫他“二掌柜的”,他就笑逐颜开。叫他“有二爷”叫他“有二东家”,叫他“有二伯”,也都是一样地笑逐颜开。

  有二伯最忌讳人家叫他的乳名,比方街上的孩子们,那些讨厌的,就常常在他的背后抛一颗石子,掘一捧灰土,嘴里边喊着“有二子”“大有子”“小有子”。

  有二伯一遇到这机会,就没有不立刻打了过去的,他手里若是拿着蝇甩子,他就用蝇甩子把去打。他手里若是拿着烟袋,他就用烟袋锅子去打。

  把他气得像老母鸡似的,把眼睛都气红了。

  那些顽皮的孩子们一看他打了来,就立刻说:“有二爷,有二东家,有二掌柜的,有二伯。”并且举起手来作着揖,向他朝拜着。

  有二伯一看他们这样子,立刻就笑逐颜开,也不打他们了,就走自己的路去了。

  可是他走不了多远,那些孩子们就在后边又吵起来了,什么:

  “有二爷,兔儿爷。”

  “有二伯,打桨杆。”

  “有二东家,捉大王八。”

  他在前边走,孩子们还在他背后的远处喊。一边喊着,一边扬着街道上的灰土,灰土高飞着一会工夫,街上闹成个小旋风似的了。

  有二伯不知道听见了这个与否,但孩子们以为他是听见了的。

  有二伯却很庄严地,连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地沉着地向前走去了。

  “有二爷……”老厨子总是一开口“有二爷”,一闭口“有二爷”地叫着。

  “有二爷的蝇甩子……”

  “有二爷的烟袋锅子……”

  “有二爷的烟荷包……”

  “有二爷的烟荷包疙瘩……”

  “有二爷吃饭啦……”

  “有二爷,天下雨啦……”

  “有二爷快看吧,院子里的狗打仗啦……”

  “有二爷,猫上墙头啦……”

  “有二爷,你的蝇甩子掉了毛啦。”

  “有二爷,你的草帽顶落了家雀粪啦。”

  老厨子一向是叫他“有二爷”的。惟独他们两个一吵起来的时候,老厨子就说:

  “我看你这个‘二爷’一丢了,就只剩下个‘有’字了。”

  “有字”和“有子”差不多,有二伯一听正好是他的乳名。

  于是他和老厨子骂了起来,他骂他一句,他骂他两句。越骂声音越大。有时他们两个也就打了起来。

  但是过了不久,他们两个又照旧地好了起来。又是:

  “有二爷这个。”

  “有二爷那个。”

  老厨子一高起兴来,就说:

  “有二爷,我看你的头上去了个‘有’字,不就只剩了‘二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