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
一声叹息;一声喷嚏;都可以判断无疑。

  是否上前与他相见?或者干脆邀他来与我们共进晚餐……我和小狮子都在犹豫。我从他那故意漠视一切的神情里;从他的直盯着墙上那只鹿头而不斜视的目光里;知道他也在犹豫着是否上前与我们相认。那年的辞灶日的晚上;他带着陈耳到我们家索要陈眉时的情景一一浮现。他那时体态魁梧;身穿僵硬的猪皮夹克;举着蒜臼子要往我家饺子锅里投掷;他气息粗重;暴躁烦恼;仿佛一头被激怒了的大熊。从此之后我们再没见过他。我想当我们回忆往事时他也在回忆往事;当我们感慨万端时他也会感慨万端。我们其实从来没有恨过他;我们对他的不幸寄予深深的同情;我们之所以未能立即上前与他相认主要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姿态;因为;毫无疑问地;用我们这儿的习惯说法;我们混得比他好。混得好的人;如何面对混得很差的朋友;确实颇难把握分寸。

  先生;我有抽烟的不良嗜好;此嗜好在欧洲、美洲、包括你们日本;已受到诸多限制;使吸烟者处处意识到自己的粗俗与没教养;但在我们这地方;眼下还没有这种限制。我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用火柴点燃。我喜欢火柴被点燃的瞬间散发出的淡淡的硝磺气味。先生;我那天抽的是金阁牌香烟;是一种价格极为昂贵的地方名烟。据说每包烟要人民币二百元;也就是说;每支香烟需要十元。每斤小麦只卖八角钱;也就是说;要卖十二斤半小麦;才可以换一支金阁牌香烟。十二斤半小麦可以烤成十五斤面包;可以满足一个人起码十天的需要;但一根金阁牌香烟冒几口烟便完了。这香烟的包装真是金碧辉煌;让我联想到贵国京都的金阁寺;不知道此烟设计者是否从金阁寺得到过灵感。我知道父亲对我抽这种香烟深恶痛绝;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造孽啊!我慌忙对他解释;这烟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的。我父亲更淡地说:那更是造孽。我很后悔对父亲讲这烟的价钱;这说明了我的肤浅和虚荣。我在本质上;与那些炫名牌、夸新妻的暴发户没什么区别啊。但这么贵的烟;我也不能因为我父亲的一句批评而扔掉;如果扔掉;那岂不是孽上加孽吗?这烟里添加了一种特殊的香料;燃烧时散发出醉人的香气。我看到陈鼻的身体稳不住了;接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他的目光也从那鹿头上;慢慢地往这边转移;先是犹豫的、羞怯的、动摇的;然后便是贪婪的、渴望的;甚至带着几分凶狠的;把混合着这诸多心情的目光投过来了。

  先生;这个人;终于站起来;拖着他的剑;像拖着一根拐g;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饭馆里光线不够明亮;但足以看清他的脸。他的五官和脸上的肌r;合伙制造出一种难以用准确的语言形容的复杂表情。他的目光是直视着我还是直视着我嘴巴里喷出的烟雾;我一时难做判断。我慌忙站起来;椅子在身后发出噪声。小狮子也站了起来。

  他站在我们面前;我慌忙伸出手去;伪装出仿佛突然发现的惊喜:陈鼻——但他没接我的话茬;更没与我握手;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对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他双手拄着那柄锈迹斑斑的剑;用一种话剧演员的腔调说:尊贵的夫人;尊贵的先生;我;来自西班牙拉。曼却的骑士堂吉诃德;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敬意;鄙人愿为你们竭诚服务。

  别逗了;我说;陈鼻;你装什么洋蒜;我是万足;她是小狮子……

  尊敬的先生;高贵的夫人;对一个忠诚的骑士来说;没有比用手中的剑来保卫和平、伸张正义更神圣的事业了……

  老兄;别演戏了。

  世界就是一个大舞台;每天都在上演着同样的剧目。先生;夫人;您如果能将手中的烟赏我一支;我愿意为您表演精彩绝伦的剑术。

  我慌忙将一支烟递给他;并殷勤地帮他点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