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
不见花叶的丁香树站在了我们身边婆婆娑娑,英子散发出丁香树迷人的清香。  有月亮的街已经躺在我和英子不远的眼前了。我搞不清楚是我们走向它的,还是它迎向我们。  这时,我趔趄地绊了一下。我和英子不约而同向脚下望去。  我定定神,模模糊糊看到黑暗中一只黑乎乎的胶靴在我们的脚下无声无息。  二  出租陷阱  “你听见没有?”英子的声音在凌晨两点三十分终于冲进我的被层层迷雾缠绕的大脑。  我木然地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仿佛是在抖落血腥的痕迹,“你说什么?”  “我问你听到没有?”英子说。  “嗯……我刚才……”我脑子一片空白。  “你在想什么?”  这时,我的思路已经慢慢返回到英子的声音旁边,找到了与她思维的交接处。  “你呆呆地在想什么?”英子说。  “英子,你发现没有,楼前这片旷地太黑了,令人恐怖。我担心你送完我怎么回来?”  “没事。这地方我太熟悉了。”英子漫不经心。  “你没发现吗?这个世界到处都埋伏了y谋,特别是埋伏在你认为不会有问题的地方。比如,隐匿在你每天都经过的一堵墙壁上的一块补丁似的安谧、老实的窗口里,隐匿在你单位里某个最熟悉最要好的朋友的笑容后面。”  “别那么紧张。”英子故作镇静。  “对于弱小的动物来说,生活处处是陷阱,时时须提防。”  “又来了,你要把《动物世界》里的这句台词复述到哪一天呢?那是台词!你得把生活事实与无边的想像经常分开才能放松。”  这时,我们已经完全穿越了瘦骨嶙峋的月亮角下那片杳无人迹的旷地。漆黑中我感到我和英子始终是两只凝固不动的y性骨骼,彼此接连。腿脚挥霍着力量向前迈动,步子却像徒劳的语言一样原地低语。巨大的黑暗捉摸不透地从我们身边慢慢划过,枯叶在树枝上摇动着风桨,推动我们前行。我们的胯骨在黑夜慢吞吞的移动中不时地碰撞,夜晚便发出锈铁一般吱吱嘎嘎的声音。我想像这风烛残年的旷地肯定已经走过了历史上无数次血腥恐怖的格斗与厮杀,那些男人们的尸体正在我们身边潜身四伏,历历在目。他们身上的利器比如巨大的钉子,已经在岁月的延宕中朽烂成一堆废铁,然而那巨大僵死的骷髅上的眼睛却死不瞑目,大大地d张着盯住每一个从他们身边款款走过的女人和长发,埋伏着随时准备来一场看不见的出击。  前边已经到了楼群的出口,那是一扇半开的旧木门。我一直认为半张半合、半推半就的任何一种存在,都是对人类想像力的最大的调动和诱惑,无论真理还是女人,彻底赤l与披着模糊的薄纱所产生的引力的不同,就是我这一私人经验的有力证明。  关于那扇半掩的木门后边潜藏着什么的想像,一时间把我完全占领,门外边似乎也轻响起虚虚实实的脚步声。  我对虚掩着的门和停留在远处的看不见的脚步声始终怀有一种莫名的慌乱,我觉得那是一种隐患,一种潜在的危险,是通往生命出路的一条死胡同或者诱人走进开阔地的一堵黑色围墙。好像是有人总把砒霜放在你的面粉旁边。但是,倘若把门全部打开或者全部关闭,让那脚步声彻底走到眼前来,不安感就会消失。我知道,这种恐惧对于一个成年女子来说,的确难以启齿,但我无法自控。  我一把拉住正向那扇木门靠近的英子的胳膊。  “小心,危险!”我说。  “你怕什么?”英子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那扇黑褐色的木门已经站在我和英子的胸前,它在摇晃,庞大的身躯显得气喘吁吁。  我们走出那扇木门时,果然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觉得这真是一桩奇迹。  “看来,我得把你送回家。你紧张什么呢?你的手在发抖呢!”英子说。  一个男人从我们面前木然走过,我发现他的步子与我和英子的步子不同,那步子对夜阑人静的茫夜有一股无形的侵犯,而我和英子的步子却使夜晚安宁。  我想,这男人大概是刚才那阵看不见的脚步声的制造者吧。  “我什么也不害怕。”我说。  我知道,我惟一的恐惧只是我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