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哈罗德与骑自行车的母亲
emsp; “哦,我很好,就是忙。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几乎都忘了你不在。你呢?” “我也很好。” “那就好。”

  “是啊。” 最后实在无话可说,他道了再见,因为那好歹也算是一句话。

  其实他并不想挂机,就像他不想继续走下去。 他看向外面的雨,等它停下来。一只乌鸦低着头,身上的羽毛湿得发亮,像颗星星。他希望它动一下,但它只是站在那里,孤零 零的,浑身湿透。莫琳忙得几乎忘了他不在。

  星期天哈罗德醒来时已近中午,他腿上的痛楚并未好转,窗外 的雨亦没有减缓。他听到外面整个世界兀自运行的声音:车流、人 流,都在奔向自己的方向。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躺在 床上,不想动,不想面对这一天的任务,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 退。他回忆起从前莫琳睡在他身边,想着她没穿衣服的模样,那么 完美、那么纤瘦。他怀念她柔软的指尖滑过皮肤的触感。

  哈罗德摸索着找到帆船鞋,鞋底已经磨得像纸一样薄。他没有 剃须,没有洗澡,也没有检查双脚,穿鞋子时感觉就像是勉强将双 脚塞进小一号的盒子一样。他穿戴停当,脑子完全放空,因为无论 想什么,都只会得到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老板娘招呼着叫他吃顿 早餐,哈罗德拒绝了。如果他接受这份好意,哪怕他只是允许自己 和她有一刻的眼神接触,哈罗德都怕自己会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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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森弗路德出发,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他任由自己的脸 庞因疼痛而扭曲,随便旁人怎么想吧,反正他只是个局外人。身体 在呐喊,渴求休息,他没有停下来,他气自己这么脆弱。大片大片 的雨迎面打在身上,脚上的鞋子烂得和没穿没什么两样。他真想念 莫琳。

  事情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曾经一度他们也有过快乐 的日子。随着戴维一天天长大,他们之间出现了一道越来越宽的裂 痕,仿佛两件事是有关联的。莫琳太会做母亲了,她当然会和孩子 站在同一阵线。“戴维呢?”有时莫琳这样问,哈罗德回答他刷牙 时听见门响了一下。“噢!对的。”她会这样回答,故意表现得好 像刚满十八岁的儿子大晚上跑到外面游荡不是什么问题一样。如果 他诚实地道出担心,恐怕只会让她更加忧虑。那时她还愿意下厨, 那时她还没搬出房间。

  就在奎妮消失前夕,一切才终于四分五裂,分崩离析。莫琳埋 怨,抽泣,拳头一下一下捶在他胸口:“你还是个男人?”她这样 号叫。还有一次她对他说:“都是你,一切都是你。如果不是你, 什么都会好好的。”

  听着这一切真是让人心如刀割。即使她事后在他怀里哭着道 歉,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一切都是哈罗德的错。

  然后就没了。沟通、吵闹、目光交流,都没了。她甚至无须把 话说出口,他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管用 了。她不再责怪哈罗德,不再在他面前哭泣,不再让他抱着她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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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慰。她将衣服搬到客房,他躺在两人当初结婚时买的床上看着,无法走近她,却又被她的抽泣声折磨着。太阳升起来,他们会错开 上厕所的时间,他穿衣吃早饭,她则在几个房间穿来穿去,仿佛他 不存在,仿佛只有忙忙碌碌不停下来才能按捺住内心的呐喊。“我 走了。”“好。”“再见。”“今晚见。”

  那些句子其实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还不如直接说外语呢。两 个灵魂之间的裂痕是无法弥补的。退休前最后一个圣诞,哈罗德向 莫琳提议要不要一起参加去酿酒厂的庆祝派对,她反应过来后张大 嘴死死盯着他,好像他对她做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