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哈罗德与信
��和莫 琳四十五年前刚结婚就搬到这里来了,光是房子的订金就花光了 哈罗德所有的积蓄,连买窗帘和家具的钱都没有了。他们比较内 敛,这些年来邻居们来来去去,只有哈罗德和莫琳一直留在这 里。家门前曾经有过一小片蔬菜田,还有个别致的小池塘;一到 夏天,莫琳就会亲手制作印度风味的酸辣酱,戴维还在池塘里养 过小金鱼。屋子后面曾经有个棚舍,里面挂着各种园艺工具,还 有一卷卷麻线、绳索,棚舍总弥漫着一股肥料的味道。但这一切 早就成了过去。就连戴维的学校——就在他的小房间旁边——都 已经铲平,变成了五十间红色、蓝色、黄色的房子,房前的街灯 也改成了乔治王朝时代的风格。但这四十五年里,哈罗德又做了 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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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到了写给奎妮的信,为那几行软弱无力的字感到羞愧。

  他想象自己回到家里,听着莫琳叫戴维的声音;除了奎妮即将在贝 里克郡离开这个世界,他的生活一成不变。哈罗德突然间不能自 持,信明明已经放到黑幽幽的投信口,却怎么也投不进去——他没 法松手。

  虽然身边没有什么人,他突然大声说了一句:“反正今天天气 这么好。”既然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大可以逛一逛,走到下一个邮 筒再说。趁自己还没有改变主意,他拐过了福斯桥路的路口。

  这么冲动可不像哈罗德,他自己也知道。自退休后,日子一 天天过去,几乎每天都是一样的,只是裤带更紧了,头发掉得更多 了。他睡得很差,有时整晚都睡不着。当另一个邮筒又比想象中更 早出现在视线里时,他再次停下;仿佛一件什么事情开始了,虽然 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但自己已经在做了,而且停不下来。细密的汗 珠在他额头上沁出,血管因为期待而不安分地跳动。如果他走到福 尔街那个邮局的话,信肯定要第二天才能寄出了。

  哈罗德继续沿着新住宅区走下去,温暖的阳光覆在他脑后、肩 上。经过窗户的时候往里瞥一眼,有时是空的,有时恰好有人,一 旦对上他们的眼神,哈罗德就有一种必须赶紧离开的感觉。有时他 也会看到意料之外的东西,比如一座瓷像,一个花瓶,甚至一个大 号,都是人们用来阻隔外界污染,保护自己内心柔软的物件。他试 着想象人们经过福斯桥路13号时对莫琳和他的生活会有什么感觉, 突然意识到他们不会了解到太多,因为家里装着窗帘呢。他往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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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向走去,大腿上的肌肉开始一抽一抽。 潮退了,几艘小船错落着泊在坑坑洼洼的黑色河泥上,懒洋洋的,已经褪了色。哈罗德蹒跚着走到一张空着的长凳旁坐下,打开 了奎妮的信。

  她还记得。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记得。而他却一成不变,任岁 月蹉跎,好像她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他没有试着阻止她,也没有 追上去,甚至没有道一声再见。又有眼泪盈上他的眼眶,模糊了天 空与眼前马路的界限。迷茫中好像出现了一个年轻母亲和她孩子的 剪影,他们手中握着雪糕筒,像举着火炬一样。她抱起孩子,放到 椅子的另一头。

  “天气真好。”哈罗德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像一个正在哭的老 人。她没有抬头,也没有附和,只是弯腰把孩子手上正在融化的雪 糕舔了一下,不让雪糕滴下来。男孩看着他的母亲,两人离得那么 近,动也不动,仿佛两人已经融为一体。

  哈罗德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试过和戴维在码头边吃雪糕。应该 是有的,即使他无法成功地在脑海中搜寻出这一段回忆。他一定要 把这件事做完:把信寄出去。

  午休的上班族在古溪旅馆外面拿着啤酒嬉笑,哈罗德几乎看都 没看他们一眼。爬上福尔街陡峭的上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