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
  “人头。”麻七雷回答。

  惊得牙签从巡长的嘴里蹦出好远,摸出胶后的手枪,凸出的眼球像鸽卵,半晌才吩咐打开包袱。

  人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恐怖。眼半闭着,满脸都堆着满足的笑意,那笑随着死亡的陡然到来已固定了。笑得人毛骨悚然,似乎那眼、鼻、口随时都会货张、转动起来。

  死者是青年男子,相貌极其标致。皮肤细腻如脂玉,扁薄的唇后噙着一粒金牙齿;头发梳得整齐、光亮,似是富家弟子。巡长听罢讯问,对麻七雷说:“七雷,把大头刘唤起来。”

  大头刘震山是喝多少酒都不醉的“酒见愁”。熊罴般的头颅,但腿却细得像鹤,眼珠儿常常是红的。他曾是关外胡子出身,是在草莽江湖上见过世面的,功夫都在两条腿上,跑得惯夜路,百里不歇脚。当年曾在袁世凯的绿营混过,提督聂世成相中了他脚板上的一粒痣,要过去做了送煤传令的亲兵。聂世成与八国联军开仗战死,身边的亲兵全部罹难,惟他不死,当时正躺在壕沟里喝酒,眼见几颗红亮的大弹球掠过头顶。后来,当了巡警,越发待酒如孝爹。

  “老刘,你看看这颗头。”巡长站在门前,面朝冷风而背对人头,说,“怕是有些来历。”

  刘震山大头一晃,立刻摇过不少酒臭,记斜的眼说:“人头我见得多了,抹的、砍的、剁的,一瞧皮骨、血色就知活儿好坏,能辨个内家外行八九不离十……”他像提猪头般地揪住死人脑袋,让它悬空打个转,倒吸了口凉气,说:“好利落的活儿。好俊,好亮堂!当年,和毛子开战,遍地黄脑袋,没一个砍得像样的。我师傅怕也没这两手……”赞叹地随舌头,像欣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想笑的麻七雷,视线一接触死人的正面,便把笑吞了回去。巡长心里极不愉快,找他来是为了鉴赏这晦气的东西么?

  说:“四更天,我派人送走,连要犯。”

  突然,刘震山一掌向已麻木的宋福贵的结喉砍去,蓦地,又收停在空中,笑嘻嘻地对吓瘫在地的宋福贵说:“不是你干的。”

  宋福贵像拨云见天日,捣蒜似地磕头,谢他赛过二郎神杨戬的神眼。巡长大为不快,横了刘震山一眼,说:“是个穿蓝棉袍的女人送给他的。这人是长禄里拉洋车的宋福贵。”

  “不是送的,是她忘在车上的!”宋福贵声嘶力竭地嚷起来。

  “打他嘴巴!‘论长说。宋福贵的脸立刻被麻七雷打肿了。

  他狠狠地盯着赖子,已经懊悔的赖子想溜走,但被巡长喝住,先押到后面去,二百块银洋不能让他独吞。

  刘震山终于把话转到正题,从怀里掏出扁酒瓶,对嘴喝了两口,做次深呼吸,抹着下巴说:“这头是小刀子抹下来的,精湛之处有三,非开石裂碑之力不可;非电闪奇快而难留人头生相,毗牙咧嘴的算p手艺;血流的少,最多出这个……八两瓶。”他举起扁酒瓶,继续说,“人头有论,分猪、j、牛、鱼四类,猪类人头钝,刀凝难出;j类人头脑,好砍但易颈骨碎,不好看了;牛属拓而鱼属教,都易阻刀而成育割。这颗人头属j类…

  …我想,嗯,是从背后下刀的。要是从正面,嗨,千古绝唱!“”那个穿蓝戴蓝的娘们儿有……“巡长被独一无二的”人头论“蒙住,像儿童听着既迷人又恐怖的故事。

  “小声——”刘震山皱起眉,垂下大头,悄声说,“不要出言轻薄。爷,卖的是谁你不知道,买的是谁你也不知道,江湖上一语传千里。这起命案不是一般人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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