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
杏说:“我不觉得奇怪。”何守礼说:“别哄我。她不是早就嫁给周家二哥的么?怎么忽然间又嫁给我大哥?”胡杏承认道:“要按这么说,那倒是有点奇怪了!不过这样的事情,咱们是弄不清的。你知道那些大人心里面尽想什么?”何守礼说:“为什么周家今天光来了个姐姐,几个哥哥都不来呢?他们是不是跟我大哥怄气啦?”胡杏说:“不,不是怄气。周炳他三兄弟早就逃走了。”何守礼说:“为什么要逃走?他们是坏人么?”胡杏不想往下说了,就只推说不知道。何守礼哪里肯依,就苦苦纠缠着要她讲。她们回到家,洗了澡,何守礼的妈妈、那三姐何杜氏还没回家,胡杏就伺候她回到那第三进的北房,要她先睡。她怎么说也不答应,一定要胡杏给她分辨那周家三兄弟是好人、是坏人。胡杏叫她得没法,只得说了实话道:“依我看,他们都是好人!”何守礼又追问道:“好人为什么要逃走?”胡杏说:“那我可当真不晓得了。敢情是有坏人要害他们咯!你快睡吧……再不睡,我又要捱揍了!”何守礼不得要领,只好带着那个疑团睡下了。

  何守礼睡着之后,胡杏又悄悄地跑到周妈那边去,替她擦桌、椅、板凳、茶几、杌子。自从周家三兄弟离家出走之后,胡杏一抽得出空,就上周妈家里去,陪她做针黹,陪她谈闲天,有时也替她打水,破柴,扫地,倒痰罐;有时还替她洗衣服,擦桌、椅。周杨氏也很喜欢她,疼爱她,总爱买点香、脆好吃的东西,像咸脆花生、蚝油蚕豆、j蛋卷子、南r崩砂之类,放在茶食柜子时,见了她,就塞给她吃——一面看着她吃,一面自己淌眼泪。慢慢地她俩就像两母女一样,相依为命,一天不见,心里就犯嘀咕。那天晚上,擦桌、椅擦到神楼底,胡杏看见区桃那张画像,还随便放在书桌上,没收藏好。她知道这是周炳心爱的东西,就有心替他收藏起来。她跟周妈商量了好半天,没个合适处。后来她看见神厅里、墙壁上挂着一个玻璃镜框,镜框里嵌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觉得合适,就把那镜框除了下来,撬开底板,把区桃的画像打横垫在照片后面,放了进去。周杨氏坐在一旁,看着她装上底板,钉上钉子,重新挂在墙上,还是那幅全家福照片,谁也猜不出有一张画像在底下。——这几下手脚做得那么轻巧,那么敏捷,那么细心,那么妥帖,不由得周妈不想起当年的美人儿区桃来。胡杏收好画像,擦完桌、椅,又从井里打起一桶凉水,提到巷子当中去,浇在那棵白兰树的树根上面,一面浇、一面说:

  “要浇才行,要浇才行。别把它旱坏了。——他要骂人!”

  周杨氏看着,一面频频点头,一面想:“这孩子的心有头发丝那么细!她多有肠肚!她对阿炳多么好!”

  假玉镯子

  有一天晚上,陈文婕和陈文婷正在三楼书房里温习功课。陈文婷忽然把铅笔扔在练习本子上,长叹一声说:“唉,到底咱们这样念书有什么意思?三姐,说真的,我对那些考试啦,升班啦,连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了。我只想离开学校,远走高飞,飞到新疆、蒙古那些荒漠地带,一万里寻不上一个人,让我孤孤独独地生活下去。”陈文婕在灯下仰起那高耸的、平静的颧骨,淡淡地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的?你以为咱们离开了广州,也可以生活下去么?我也是不想念书的,不过我跟你的傻心眼儿不一样。我只是想去做生意,办工厂,不爱弄这文科!”陈文婷把周炳寄给她的信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她姐姐看。等陈文婕看完了,她就问:“三姐,你瞧他约我今天晚上跟他会面,我去呢,还是不去?”陈文婕没有回答去不去,只是说:“按道理,阿炳的确算得上一个英俊雄伟的青年,不过就是粗野一些,呆笨一些,恐怕他不肯走正路。”陈文婷反问道:“不走正路又有什么不好?”正说着,陈万利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他在完全不受欢迎的气氛下面坐了下来。也不管人家正在温习功课,就打开了话匣子道:“清党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