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
��两俯的亲戚世交,简直是古语所谓冠盖云集,洋洋大观,比陈文雄跟周泉结婚时候,那气派和排场,又胜一筹。这些贺客,有坐汽车来的,有坐轿子来的,有坐包车来的;有穿长衫马褂的,有穿西装革履的,有穿中山装、学生装的;堂客有穿旗袍的,有穿长裙的,有穿西服的,有穿大襟衫、长裤的,也有穿学生衫裙的;有说广东话的,有说外江话的,有说英国话的,还有说法国话的。简直把个“西园”酒家装扮得五光十色,燕啭莺啼。客人都安好座位之后,宴会就开始,一时燕窝、鱼翅、鸭掌、凤肝大盘大碗地捧上来,猜枚饮酒,笑语娇嗔,十分快活。在一个单独的小厅里,新婚夫妇何守仁和陈文娣,陪着陈文雄、李民魁、李民天、杨承辉、陈文英、周泉、陈文婕、陈文婷做一桌。这陈文英大姐是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她是刚从她丈夫张子豪的驻地上海归宁回来,昨天才到家的。张子豪最近升了团长,她也就成了团长夫人。她做了祈祷之后,才开始吃菜,一面吃,一面给大家讲上海的风光,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儿,都羡慕那十里洋场,豪华富丽。陈文雄温文尔雅地问他大姐道:“上海的清党办得好不好?把共产党捏得干净不干净?”陈文英说:“谁爱管你们这些魔鬼的事情?我倒是听过你姐夫说,上海的清党是清得最干净的,比用泻盐清的还要清,说是连一个都没有留下了!”

  “连一个都没有留下?”陈文雄很有礼貌地挺起腰杆问,又自己回答:“子豪未免太自豪了!我承认上海人是欺软怕硬的,共党分子尤其如此。大姐夫有兵权在手,事情自然好办。可是,难道说租界也能进去么?”陈文英含糊不清地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陈文雄又指着杨承辉说笑话道:“大姐,还有好笑的呢。不久之前,咱们这位表少爷还大叫共产党万岁,哪里知道连一岁都没有,就完了。”大姐跟李民魁哈哈笑了两声,其余的都没笑,杨承辉风度翩翩地微笑道:

  “大表哥,请允许我说一句不知进退的话,你未免太乐观了。共产党怎么就算完了呢?”

  李民魁c嘴道:“就算你还数得出一两个,什么大不了的气候是没有的了。这叫做天下事大定矣!”

  李民天提醒大家道:“不管怎么说,兄弟阋墙,只能说是民族的灾难。咱们有什么感到特别快活的理由呢?”于是陈文雄、李民魁和李民天、杨承辉这两位大学生,四张嘴对吵起来。新娘和新郎今天保持着超然物外的幸福的态度。周泉和陈文婷想起周榕和周炳,觉着很痛苦,老耷拉着脑袋。陈文英和陈文婕总想找机会加入一方,可是那机会总没碰着。一会儿,新郎和新娘站起来道歉,要到外面去敬酒,争论才暂时中断了。陈文婕就趁着这个机会,向陈文英提出一个疑问道:“大姐,按照基督教的教义,是提倡慈爱和平,反对凶残杀戮的,对么?”陈文英望了她一眼,慈和地笑着说:“三妹,你又是一位大学生。不错,我们是崇尚仁慈的。但是对于魔鬼,有什么仁慈可说呢?”陈文婷抗声道:“无论如何,我不能赞成把任何一个共产党员都看成魔鬼!这是不公平的。”周泉咬着嘴唇,扭歪着那苍白的瘦削的脸孔,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二更过了,酒正喝到热闹处。何家的小小姐,年方十岁的何守礼瞌睡了,由那十三岁的丫头胡杏伴送着,步行回家。一出西园门口,何守礼倒不瞌睡了。她问胡杏道:“刚才那肥猪一样的人是谁?他光望着我爸爸笑,又一个劲儿地打恭作揖,那嘴巴咧开,像吃了屎的一样!”胡杏说:“你连他都不认得?他是你爹的管账,叫何不周。在乡下,他的威风可大呢!说起来,他还是你爹的叔叔,是你的叔公。在我们家里,大家管他叫二叔公,都说光他那一身膘,就足够二百斤重!”何守礼说:“算了。谁愿意倒霉,要这么个二叔公!”过了一会儿,她俩走进窦富巷口,她又问胡杏道:“杏姐,告诉我,今天陈家二组和我大哥吃喜酒,你不觉得奇怪么?”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