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
emsp; 终于捱到收工。趔趄回住所,脱去鞋袜,那大拇指的指甲已整个掉下来。他包裹起来。但已经不能洗脚了,他心里极为不快。热爱清洁,而天天洗脚的一个大学教授,居然不能洗脚,精神上的折磨,远甚于r体。正在默默忧伤,一个脆亮的声音传进屋里:

  “南先生在么?”

  是翁七妹。“在,在……”他一边应着一边慌乱地找他那温辘辘的棉鞋;棉鞋烤在炉膛边上,正冒着袅袅的湿烟。

  翁七妹已推门而进,他慌忙用棉被把l脚盖上。

  翁七妹给他端来一沙甑小米稀饭,甑口上“稳”着一小碗特制的咸菜。“南先生,闹肚子,可不能再胡吃;喝点儿小米粥,可以回回胃。”正如谢亭云给翁息元熬稀粥醒酒一样,山里的女人都懂得“回胃。”

  “多谢了,多谢了。”南先生尴尬地掖了掖被角。

  “你乘热喝吧,我回去了。”翁七妹知趣地退出屋子。

  南先生迅即穿好了鞋,再开门望去,村姑的影子早已奋然。

  他开始喝翁七妹送来的粥。粥好喝极了,咸菜也好吃,上边还浮着几滴香油。那一沙甑小米粥都叫他喝了。他惊异于自己的食量。

  一沙甑粥下肚之后,翁上元来了。他手里托着一大叠报纸,对南先生:“我二叔活着的时候订了两报一刊;他去世后,我本想不订了,可淑芳说咱,你二叔是支书,你就不是支书?看不看在你,订不订可不在你,那可代表着身份。她说得在理,咱就留下了,咱文化浅,也看不出个哩儿隆1,搁着也是搁着,想到你是读书人,兴许喜欢,便给你送过来了。”

  1哩几隆:京西土语,意为门道、道理,或内容、味道等。

  南先生大喜过望。没想到在一个偏僻的山村,一个反动的右派分子,居然还能看上党报党刊!他岂止是大喜过望!

  他急迫地从翁上元手上接过报纸,站着就翻了起来。

  “南先生既然这么爱看,每天的报纸,咱就都给你送过来。但是得隔一两天送一次,别让人家说闲话。”翁上元说。淳朴的翁上元毕竟是一个村的支部书记,对政治多少有些敏感。

  “翁支书,能看上报,我就大喊爹娘了,知足得很那!您只要给我留着,管它旧报新报!我南明阳真是三生有幸,摊上了你们这些好人,下辈子如有可能,当效犬马之劳!”南先生激动地说。

  “南先生言重了,咱一个乡下人,靠的是凭感觉交人;你南先生看着就不像个恶人,没道理恶声恶气地对你;最不济把你当成个村里人,该怎么待你还怎么待你。”翁上元说。

  南先生紧紧握着翁上元的手,报纸撒了一地。

  翁上元一边帮他捡报纸,一边说:“昨晚上让你受苦了,咱都高兴,就把酒喝得没拦挡了。”南先生说:“您甭客气,我也乐意。以后的酒我还得练练,既然是村里人了,就得有村里人的酒量和秉性。”翁上元说:“这就对了。咱后岭偏僻贫穷,你不能娇惯自己,什么都得受着,受得久了,你便也是条汉子了。”南先生点头称是,心说诚服。

  “噢,对了,南先生你那什么诗歌,得多写点,小喇叭一广播,心里挺受用的。”翁上元说。

  “那不是假的么?”南先生说。

  “假的听着听着就跟真的似的,阖着眼听着,心里也挺痒痒的,蛮受用哩!”

  “那我就写。”两人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