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丧
�、崩塌似的沉默,是的,崩塌,像风化已久的建筑崩塌的样子,不是一瞬间坍倒,而是缓慢的碎裂,空气里喀啦喀啦的细微的碎响,不知道哪一个方向来的声音。

  许久,露生抬起头来,望着求岳,他发现求岳也在望着他。

  他们俩离得很近,床头两三步的距离,可是遥远得要用“望”这个字了。从前用过么?从前也用过,从前的望是彩云追月,如今的望却是河汉清浅。

  “现在的我对你来说,是生病的状态。你觉得你在等我,觉得我躺、觉得我我窝囊。你想尽办法想要我回到过去的样子,对你来说,我不能停下、不能退,要一直向前,一旦停下来你就觉得我说谎了,觉得我要反悔,觉得我不是你的英雄了。”求岳望着他,“露生我想问问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有些揪心的感觉——他自知“有些”是状态,不是量词,人在极痛心的时候不会让自己放开了去哀恸,会压死人,像倒滚水一样,从一个小口子里一点一点让它淌出来。

  “如果,如果我回不去了,如果我不是那个英雄了,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吗?”

  “我不想提你的前任。这么多年我一直回避去问他,尽量当他不存在。但是你也别怪我又提他,你单相思,为他发过疯,就跟现在你为我发疯一样,不管你怎么说服自己,说那不是爱,你俩反正是搅和了十年。”求岳摆手止住他的话,“我不是要翻旧账,你听我说完。”

  “其实在你心里,一直有一个完美的模型,你把每个遇到的人都往这个模型里面按。希望这个人能像金少爷一样,什么事情都做得很好,很抗压,又能像我,全心全意对你好,不顾一切。我们达不到你的理想,你就失望、暴怒,恨不得捅死我们重来一遍。”求岳托起他的手,想摸一摸他的手指,血黏住自己的手,伸不开,“可是你发现没有,你的理想一直在变,你想要他给你一个名分,他办不到,我办到了,你又想要我给你一个国富民强的世界,这太难了,我也办不到了。我们都是普通人,有自尊心,有自卑心,需要疗伤的时间,痛苦的时候也想要把自己藏起来。所以你总是在问,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其实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没有变,被你看清了而已。”

  “真的,我努力过。”

  “我们认识五年,相爱五年,我以为我可以圆了你的梦,做你心中期待的那个英雄。但是事实证明我不是。我让你一次又一次为我变得没有底线,不仅没有过上什么好的生活,而且连我自己该怎么做,我都不知道了。”

  “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撞墙了。”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促膝长谈了?太久了,对于情人来说,一日不见就应该如隔三秋,而他们已经半年多没有真心地说过话了,那和离婚又有什么区别。爱过的人都知道,长久地沉默之后,如果再一次长谈,那多半就是最后一次长谈。

  “就像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应该学会承认事实。承认我没那么好,承认我很多事情做不到,承认我们五年来其实没有改变任何事情,除了你爱过我我爱过你,其他的什么都没变。”

  求岳端详他的脸,他很久没敢认真端详他的脸,好看,瘦得倒退回五年前,真的是什么都没变。他说话、他听着,小孩子挨训的样子,惊吓的眼泪往下流,一句话也接不上。咬着牙说下去,脸上的骨头都疼。

  “你想要我振作,我会振作,但是可能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们犯不着用爱来绑架自己,犯不着逼自己换一种方式生活。互相欺骗、自我欺骗,犯不着,不如说开了的好。你前任浪费了你十年,我比他稍微好一点,只浪费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