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一线之间
��世人口中所言,与真正所为,不一定是一回事。

  元昭叙是她嫡嫡亲的堂哥,都不过如此,何况素昧平生的外人。

  她那时候不知道周乐会怎样处置她,总不会比远嫁塞外更悲惨。就和大多数洛阳的贵族女子一样,她听说过的柔然,是广袤到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稀疏的帐篷,穿兽皮的人,身上终年散发着牛羊膻气,以及一生有限的沐浴次数。

  她战战兢兢地生活在周乐安置她的营帐里,轻易不敢出门一步——谁知道外头是个什么世界,听到脚步声都会瑟瑟发抖。周乐有时来看她,有时不。后来也曾笑话说她当时惊惶如受惊的羊羔。

  人会把羊羔养大,用它的皮毛裁剪衣裳,用它的血肉抚慰饥寒,而养她这样一个废物,能做什么用呢。那时候她自嘲地想。

  有天周乐遣人传话,说会带人来见她。

  设了屏风。嘉语其实不太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极高,身形极是挺拔,也许有一点点局促。他说:“臣独孤如愿,从前在天柱大将军麾下效力,公主可……听说过我?”

  嘉语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天柱大将军说的是哥哥昭熙。

  其实这时候距离她父兄过世不过半年,半年的时光,发生太多的变故,多到她总以为已经翻过三生三世。

  寻常人三生三世的劫数,都没有这么多。

  她茫然地想,哥哥的部将——他来做什么?他见她做什么?

  “公主……要南下吗?”良久,独孤如愿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料想是并不知道哥哥麾下有些什么人,只得又自行开口问。

  “南下?”嘉语不解地重复这两个字:为什么要南下?她为什么要南下?他为什么这样问她?是因为萧阮已经南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她父兄亡故,世间再没有别的亲人——她下意识屏蔽了继母与弟妹——但这真是个荒谬的问题啊:萧阮南下,带走了苏卿染,带走了贺兰袖,独独没有带她,已经是很明确的态度,而他还问她:要南下吗?

  “公主?”那人催问。

  嘉语摇头:“不、我不南下。”声音虽然微弱,语气却是坚定。

  独孤如愿像是略略有些吃惊,他转头瞧了周乐一眼:“大将军可否暂且回避,容我与公主单独说几句?”

  隔着屏风,嘉语也看不到周乐的反应,兴许是不太高兴——这终归是他的地盘。但是也没有多话,微微躬身道:“我就在门外,公主有事,唤我一声即可。”没等嘉语回答,掉头就出去了。

  嘉语有瞬间的惊慌——虽然她当时也不知道周乐对她有什么企图,但是相较之下,这个叫独孤如愿的陌生人更让她觉得危险。她几乎要抓住衣角才能够制止身体的战栗。大约也是到这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朝夕之间,对一个人生出的依赖。

  ——不信任,也会依赖。

  “大将军……”独孤如愿斟酌着说辞,然而再怎么斟酌,这话里的意思,也注定不那么动听,“对公主可好?”

  嘉语愣了片刻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时涨红了面孔,没有做声。

  “如果大将军对公主不好,无论什么时候,公主给我捎句话,”独孤如愿这样说,“我会助公主离开。”

  嘉语仍然没有说话,也是无话可说:离开……到哪里去?天下之大,她能到哪里去?

  独孤如愿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