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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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太太说:“我们都羡慕,只有你还维持着以前的气派,胡琴是胡琴,嗓子是嗓子,一个家也整整齐齐的。”她很感慨。

  李伯好赌,把李伯母的私蓄输得七七八八,我与马大一刹时收了声,不好意思再闹下去。

  我借故说:“李伯母,我替你拔白头发。”

  “拔什么?”她说,“越拔越多,除非拔成秃于,那才不是白发。”

  我直笑出来,马大又朝我白眼。

  李伯母说:“咱们这班人中,以你们妈妈最漂亮,咱们都是梅香,她才是正主儿。”

  妈妈笑,“那我真还不敢承认。”

  李伯母点点头,“那是真,当年艳红往台上一站,谁不成了下风。”

  妈妈朝李伯母使一个眼色。

  我说:“你们都叫艳什么艳什么,李伯母,你呢?”

  “我叫粉艳霞。”她含笑说与我知。

  “啊,真好听。”我拍手,“我也愿意有一个这样的名字。”

  老女佣阿英上来说:“老胡师傅来了,”

  妈妈很喜悦:“请师傅来,留着好几只雌蟹给他,我那雨前也给泡一杯出来,都是师傅爱吃的。”

  我借故溜开。

  妈顶念旧,朋友都是三四十年前结交的,她又尊敬别人,像老胡师傅,七十多岁,生活都凭她照应,老胡拉起二胡像呜咽,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孩子哭得呛住,如果与马大的提琴合奏,恐怕会有起死回生之功。

  妈有时候还就着二胡唱几句。

  那么多曲子之中,我最喜《杜十娘》,十分幽怨动人,由妈妈那把早已不复旧观的嗓子唱来,更有落魄沧桑感,马大说太凄凉了,情愿妈唱祝英台,她一向温情主义,但你别说,有一次,我看到她用脚踢亚斯匹灵,这年头,谁都是双面人。

  我坐在宽大的露台往斜路看下去,这么早一对对的情侣已经出现在树荫下。

  马大又出来撩我,“你就会坐在藤椅上抖脚。”

  “有什么不好呢。”我笑,“你看不顺眼我有一双长短脚吗?”

  她胀红脸,“哈拿,你真越来越无聊,把自己的残疾都拿来开玩笑,我一时说漏嘴,你就不放过我。”

  我啼笑皆非,“我拿我自己开玩笑都不成?”

  “你不是不知道妈为你的脚一一”她转过头去。

  我伸出自己的两条腿比一比,坐着看不出来。

  我不能跳舞,不能跑步,不能跳绳,不过我也有我的乐趣,水上活动我全擅长,游泳拿过金牌,我照样可以开车,一点大问题也没有。

  小毛病而已,左腿比右腿长了三公分。

  我说:“我不是装出来的,我是真的不介意。”

  马大不出声。

  “喂,别林黛玉兮兮的好不好?”我推她一记,“我真的从没介意过,这一点点小事算得什么呢。”走起路来,很多人以为我穿着双夹脚的鞋子,就是那样。

  马大仍然不开心。

  “别忘了拜伦也是这个毛病。”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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