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子贵低着头沉吟,她穿着套头毛衣,绝厚的长发盘在头顶,像是有点重量,把她的脸越压越低。

  子贵神色渐渐悲哀苍茫,终于说:“那也不好,这也是她的家,想回来总得给她回来。”

  可是邵太太说:“不,当初是她自己要走的。”

  子贵凄然笑,“这种话,只有老板对伙计说出来,才理直气壮:‘看,当初是你自己要走,好马不吃回头草,反悔无效,’至亲之间,不可以如此计算。”

  “你的心慈悲。”

  子贵像是有点累,走到白色大床上躺下。

  “我有和你说过吗,开明本来有个弟弟,比他小一点,养到两岁,不幸患急性脑膜炎去世,开明母子至今伤心不已。

  “呵,有那样的事。”邵太太表示惋惜。

  “他们一家真是相爱,我十分羡慕,或者,那是我们的榜样。”

  邵太太不语。

  “开明说他常常梦见弟弟同他踢皮球,他一年比一年大,弟弟仍然是幼儿,可是两兄弟并不陌生,玩得很高兴。”

  子贵声音里充满怜惜。

  她母亲长叹一声。

  子贵看着天花板,“生离死别真是可怕痛苦之事,妈妈,让她回来吧。”

  邵太太半晌才说:“我还要想一想。”

  “你这一想,她又要走了,那真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再见。”

  “你仍然爱她。”

  子贵有点无奈,“我想过了,不知是否爱的原故,我爱我的瞳仁吗,不可以说爱,我爱我的四肢吗,不可以说爱,可是我失去它们还能生存吗,大抵很困难,她在外头,我仿佛少了身体一部分,快乐好似不能完全,我想,她是回来的好。”

  邵太太站起来,“我考虑过再说。”

  “妈妈,她还是那样漂亮吗?”

  邵太太一怔,神情略有厌恶之色,“我从来不觉得她漂亮。”

  她已不愿多讲,这次谈话宣告结束。

  这段日子,开明几乎天天在岳母处吃饭,和老佣人阿笑混熟了,有点放肆,开始自做主张吩咐她做什么菜。

  “红烧鱼云你会做?还有,清蒸狮子鱼呢?好久没吃煎挞沙了,还有,泥蜢鱼粥也美味,越是这种便宜鱼越是好吃。”

  以致邵太太大吃一惊,“开明,你明明不是广东人。”

  “阿笑是,阿笑做粤菜一流。”

  老阿笑双眼眯成一条线那样笑。

  岳母家并不大,可是家私奇多,全都是法国美术式,台椅每个角落都打卷雕花,描上金漆,椅面全用织锦,金碧辉煌。

  子贵占用的小房间内情形也差不多,一张小床上还设有纱制帐篷,十分娇美。

  开明微笑,“婚后委屈你了。”

  子贵惆怅,“没法子,人生每一阶段不同。”

  “一看就知道你自幼生活得像小公主。”

  “还过得去。”

  “叫阿笑过来我们家继续服侍你。”开明灵机一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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