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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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水手回答:“不过是个穿戴考究的外国女人,叫维多利亚,裙子一样光着膀子,一头一身金刚钻,都是进贡的宝贝。”

  四海的问题多得出奇,“他们是女儿国吗?”

  “去,去,替你姐姐买衣裳去。”

  四海尽挑薄衣裳。

  老水手说:“也要备点厚衣,可是这里一年四季炎热,嗯,我在船上倒是收着一箱女服,你问你姐姐要不要。”他做起生意来。

  四海莞尔。

  狮城女服与他见过的完全不同,布上花纹斑斓,一搭一搭,配合得瑰丽夺目,缝工较粗,四海记得他们罗家家境尚好的时候,母亲的裙子密密都是细摺,摺内绣花,每跨出一步,裙子扬动,才露出隐藏的绣花来。

  老水手又把他带到印度街,最吸引四海的是首饰铺,乡下孩子进了城,不知所措,贪好看买了一大堆镯子项链,那么便宜,当然是假货。

  甫出店门,四海便看到英国巡捕擦擦擦操过,红上衣黑长裤,齐膝的皮靴,一脚踢上来,吃亏的一定是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

  暮色四合,四海收拾了游兴,他想回船去。

  此刻,船底暗舱算是他的家,陈尔亨与何翠仙是他唯一亲人。

  他把买回来的东西摊在翠仙面前,献宝似。

  翠仙只是骇笑,“兄弟,你哪里弄来一大堆垃圾。”不表示欣赏。

  她脸色已好得多,不知在船上何处弄来衣裳,仍作西式打扮。

  她让四海看她锁骨,“断了,长回来,凹凸不平,”十分感慨,“洋鬼子把我们当猪狗。”

  陈尔亨听见了,在一旁懒洋洋他说:“你自己身上可流着外国人的血。”

  何翠仙恨恨他说,“我不是外国人!”

  “那么,”陈尔亨挪揄她,“你是中国人。”

  “我讨厌做中国人,一辈子不超生的支那族。”

  这下子连陈尔亨都动气了,“那你是什么东西?”

  何翠仙忽然用手掩着脸,像所有女子那样,号啕痛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陈尔亨悻悻说:“杂夹种就是杂夹种。”

  船渐渐住西驶。

  天气一直燠热。

  四海发觉翠仙那件黑色长鳖里有秘密。

  他们三人在海上已经有一段日子,吃用却完全不愁。

  每隔一段日子,翠仙便悄悄拆开长衣的缝子,取出一枚小小金币,拿到甲板上变换他们日常所需。

  接着她搬上船舱去住,四海去看过,小小房内有小小的床,铺着洁白的床单,还有一扇圆型的窗。

  翠仙向四海解释,“这是荷兰人的船,李竹也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

  四海不语,心里却想,那李竹,一定得到不少好处,外头这些人,不见利益,哪里肯出手帮人。”

  翠仙凄然一笑,“我历年来挣下的钱,为着逃命,也就去净了。”

  语气像老妇,其实她只比四海略大几岁,呵经历的事实在太多,直把她催逼得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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