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算了分明。

  梅童离开床边,走了几步,终于慨然回头对曲曲道:“我与你的冤仇,到此为止,奶娘的一命抵了可孤的一命,我们一场恩怨,算扯平了,从此,我也不再拿你当仇人,也不再找你报仇了。”

  明明白白表示化干戈为玉帛。曲曲立在那儿,微偏着脸,看梅童许久,慢慢露出了笑靥,眉目格外显得妩媚。梅童不由得心中叹了叹。

  真是个美人儿!也难怪可孤三番两次抗拒不了她,而地,对于可孤还似真有那份心……这一想,梅童心底不免酸酸的,堵堵的,有几分难言的滋味。

  曲曲轻拍手儿笑起来。“真没想到,我与姊姊会有讲和的一天该喝一杯!”

  即要唤人取酒。梅童却摇头。“我现在怕是缺乏喝酒的心情。”

  她这人虽是爱恨分明,仇不报了,但和曲曲之间,依旧有一份情感上微妙的敌意,也谈不上就此和她亲热起来,何况此刻尚有牵挂。

  做主人的有另外的想法。“姊姊也折腾了一夜,总要喝点、吃点什么。”

  于是摇曳出去,亲去吩咐宫人传膳。待又回到寝宫,见梅童又挨在床边,依旧把可孤的手握在胸口,含泪痴痴看着他。

  走过来,曲曲带几分调笑意味地说:“看得出来窦姊姊一片心在他身上,也难怪他只要姊姊这位痴心人儿,别的谁都不要!”

  “他不要我!”

  梅童那么一喊,曲曲是既愕然又好奇,散件谨慎地问:“这话怎么说?”

  突然梅童也没法子激动了,只是黯淡嗄哑,可孤那只手搁在她胸口,像有千斤重。

  “为了厉恭……他不愿背叛他,硬要把我送回唐营,他说除非厉恭不要我……”

  为了可孤这点坚持,梅童心里好恨他,然而也因为他有这点坚持,她不能不服了他晓得他是个值得敬重的好汉,他磊落的心胸,使她不能不更爱他。

  “以姊姊这等绝色,厉恭怎可能不要?”

  “我死也不嫁厉恭!”梅童赌咒地嚷起来。

  曲曲笑了,“你不嫁,谁也不能逼你嫁。”过来强将她拉起,“来吧,咱们到外厅,酒食该备好了,你得尝尝咱们伊吾的薄皮羊肉包子!”

  花毯上,摆一张嵌珊瑚的长几,除了羊肉包子,还有腊鱼里,一大盘大米、羊肉、葡萄、杏干合成的油香焖饭,饮的是浓酪浆,果有感季里最饱满的瓜和桃,主人招呼得热热络络。

  梅童拗不过,只得敷衍一顿,屡屡回头往寝宫那头望,总是坐不定。仿佛曲曲也被她的不安感染了,起了身到厅口去张看。

  回头后,她忽然瞧着梅童问:“告诉我,窦姊姊,假使你救回他的命,却这么失去他,你后不后悔?”

  几前的梅童,慢慢坐正起来,面对曲曲钻探的目光。

  “没有后悔,只有遗憾,遗憾之中,心安理得。”

  停伫在那儿的曲曲,轻拨着帘上滴溜溜坠下来的琉璃珠子。

  “你再告诉我,寅姊姊,你若是同他订了白头之盟,不想他心中滚另有个爱着的人儿,不能割舍,那你又将如何?”

  看着曲曲,梅童心里明白了,曲曲话里有话,她是在为自己而问。这好尖锐的问题,直刺做女人的肝肠,梅童自也免不了要在极端的矛盾里挣扎,然而,她知道自己会做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