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32
有小石头打到他的脸上来。他揉了揉眼睛,摆出一付不耐烦的表情,虽然其实根本就没睡着。隔壁的少年笑嘻嘻地说。“你老那么坐着不闷吗?我带你去山上看风景吧。我叫何铁,你叫什么名字?”“陶邺山。”“啊?真麻烦的名字,我叫你小陶好了。”第三天,何铁用枕头和毯子做成假人摆在轮椅上,瞒过常青伯伯,背着他逃出花园,向附近的那座小山丘跑去。即使负担着他的重量,少年还是脚步轻快地走在路上,一点疲劳的迹象也没有。虽然通往山,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当然离开前也从没有到家里来道过别。他微笑着点点头。妖怪的个性,应该就是那样无羁无绊,来去自如的。所谓道别,是人类这种容易被状况与场所困囿,一旦分别就很难再见的生物所特有的行为。如果像妖怪们那样随时可以分开,也随时可以再见,道别不就没有意义了吗?从那年秋天起,他开始试着站起来。双腿失去了轮椅的支撑,并不怎么疼痛,只是完全没有气力,与其说是扶着庭院的栅栏试图行走,倒不如说是用手臂把自己挂在栅栏上向前挪动,走不了几步就会跌坐到地上。周身的擦伤、扭伤与无力感,如同附骨之蛆般片刻不离地陪伴着他。常青伯伯一开始激烈地反对他的行为,某一天父亲来看望他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常青伯伯从此便不再劝阻他,只是担忧地在一旁看着。“这孩子还不到应该站起来的年纪,却已经有了他自己的愿望。我当年要不是为了到他的妈妈身边去,也许到今天都站不起来。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因为有了愿望,才最终能够从原地站起来,自由行走的。既然愿望已经被安放在这个孩子的心里,那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六年。整整六年的时间过去了,他终于能够依靠拐杖行走,虽然何铁音讯全无,但他总相信某一天,那活力充沛的少年会再一次跃过栅栏,从遥远的盛产玉石的山脉上为他带回一捧冰雪。那或许是他有生之年也到达不了的地方,但他至少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漫长的轮椅生涯使得陶邺山成为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于他而言,四年并不太遥远,毕竟,他已经在原地等待了这么多年。约定的日子越近,他越是坐立不安,焦虑与快乐掺杂在一起,时间一下子变得磨磨蹭蹭不愿前行。一点点风吹草动,他就猛然跳起来,扶着屋墙跌跌撞撞地跑进花园里去。到了十年之期的最后一日,他反而突然静下来了。独自坐在庭院里,泼天盖地的火烧云随风浩荡西行,粉和白的蔷薇都映出炽烈的红,晚风一过,便纷纷飞卷起来。经过猫头鹰鸣叫的漫长夜晚,拂晓前深重的黑暗已过去,直到次日清晨的露水降下,他还是静如磐石地坐在那里。何铁终于没有履约。他开始试着向外走,走得越来越远。虽然常常因体力不支昏倒,每一次被常青伯伯带回家里之后没几天,他又执拗地要出门。他艰难熬过的那些日子,在何铁看来,原来根本毫无价值。他视若性命的约定,原来只是无心的戏言。他的第一个朋友,原来是个骗子。虽然能借助拐杖走上两三公里路程,他的行动依然是不便的,只要离家一个昼夜,身体就会达到极限,无法再支撑下去。他一向是个懦弱畏缩的人,可是他要找到何铁,只有这一件事情,他付出全部勇气,只有这一件事情,他不惜一切代价。

  “后来呢?”镇魂追问道。

  陶邺山苦笑道:“后来?就如你所看见的,十二年过去了,何铁也再没有回来过。直到那一天,我想要来委托你的时候,却发现你追捕的正是他。”

  “这大概不是当儿子的该说的话,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我老爸他可是一个职业骗子,与其相信他的诺言,还不如相信鳄鱼的眼泪呢。”少年摇头。“妈妈在世的时候,他还多少有些顾忌,可自从妈妈出了车祸去世之后,他就不再住在家里,又开始四处招摇撞骗,每隔两三年才回来一次,给我一笔生活费。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户籍上眼看就要40岁的人了,外貌还只有二十多岁,老是住在家里,邻居也会说闲话的啊。说不定再过几年,我看起来就要比老爸还要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