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兴亡纵横
电般飞了起来。鲁仲连本是出色骑手,伏身马背头接马耳,两腿始终不轻不重地夹着,两耳忽忽生风两边的山峦林木一排排向后倒去,直如腾云驾雾,不禁一声高喊:“天保,好本事!”

  天保果然惊人,非但快如闪电,而且耐力悠长,一气大飞一个时辰,小步疾走片刻,换过气来又是大奔如飞。如此半日一夜,只在中途休憩了小半个时辰人马各自打尖,又如飞北上。一过易水便是燕国。虽是飞掠而过,鲁仲连也觉察到了一种显然的变化——时当初夏,遍野麦浪翻滚,道边村畴连绵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热气蒸腾的富庶气象,与当年鲁仲连初来燕国时的萧疏荒莽直是两个天地。

  次日午后,青青燕山已经遥遥在望了。

  “天保,慢了。”鲁仲连轻轻一拍马颈,天保倏忽变为碎步走马。

  事实上鲁仲连也不得不慢下来。这条直通蓟城的官道,在十多年前还只是一条坑坑洼洼仅容错车的松土路,两边荒草没膝,与中原的荒野城堡几乎难分伯仲。商旅谚云:“燕山路,颠松骨。铁车散,木车哭。”说的便是这条燕国直通中原的唯一“大道”。最主要的官道尚且如此,燕国穷弱可见一斑。目下却是非同寻常,一入燕国,三丈多宽的夯土路面,除了两边的人道马道,中间可并行三车。到得蓟城之外百里,夯土大道骤然拓宽为六丈,大道两边两层大树,浓荫覆盖路面,夏日凉爽惬意。但最令鲁仲连惊讶的,还是道中车马如流,商旅货车与时常撞到眼前的特使轺车连绵不断。方今天下,除了秦国的关中大道,已经没有第二个国家有如此气象了。燕国素来荒僻,除了马商盐商,中原商旅很少北上。长期以来,燕国的商路实际上只有两条——齐国、北方匈奴与东胡。如今这大道上却是商旅如云辐辏大集,各色货车川流不息,当真令人怀疑走错了地方。鲁仲连不禁大是感慨,人云水暖鸭先知,这邦国盛衰,却是商旅先知。齐国虽是皇皇“东帝”,临淄商旅却已经在悄悄外逃了;燕国虽是老穷贫弱,天下商旅却已经趋之若鹜了。见微知著,这流动的商旅财货,正是国家盛衰之征兆也。如此大势,故国君臣却醺醺然不知危在旦夕,故国庶民也是陶陶然不知大难将至,鲁仲连一身之力,奈何如之?

  “商旅停车,骑者下马,勘验照身——”连绵长呼遥遥从城下传来。

  蓟城箭楼已在眼前,鲁仲连下马牵着天保,从人流边缘向最边上的小城门洞走来。顺便打量,城门下守军整齐列为四队,中间大城门两队,两边小门各一队,盔明甲亮精神抖擞,勘验照身毫不马虎。自商鞅变法在秦国实行“照身帖”勘验行人身份,这“照身”便在天下迅速流传开来。学不学变法不打紧,这“照身”制可是一定要学的,查罪犯藏匿、查商旅赋税、掌控国人迁徙动向,都是灵便快捷,何乐而不为?学归学,这“照身”制一到他国却变味,成了市吏城吏敲诈路人钱财的独门利器。田单久走商旅,深知个中奥秘,曾经对鲁仲连苦笑着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照身之谓也!你要扶持屈原变法,便对他说:变法不深彻如商鞅,万莫行照身之制,否则,商旅绝路矣!”鲁仲连也是奔波天下的人物,如何不知其中之黑,只不过不如田单那般切肤之痛罢了。听田单一说,鲁仲连恍然叹息:“都说商鞅变法好,可要学商鞅变法,谈何容易!”

  “你,出照身。”

  鲁仲连从披风衬里的小袋里拿出了一件物事,手掌大一寸多厚的一方竹板,上面刻画着他的人头像,写着他的姓名,更要紧的是烙着一方官印。那是官府特制的一种铁印,烧得将红不红,轻轻往刻好头像姓名的竹板上一烙,一方火酱色的阳文官印立刻清晰地凸现出来。发照身帖的都是大国,齐国在苏秦变法时就推行了照身帖制,用的便是这种质地坚实细密光洁发白的竹板,四周还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