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方龙蛇
br />
  战国乐谚:激哀之音,莫大秦筝。这种乐器原本是驰驱马背的老秦部族所发端,因其激越悲怆而又急促浑厚似兵争之象,故名之为筝(争),时人称为秦筝。此等激哀之器夜半大作,更有心碎待死之绝唱相伴,激越回荡,令人心痛欲裂。

  秦筝歌声中,剑架后走出了一个黑色的纤细身影。只见身影在惠文后身后遥遥推开,双手虚空按摩一般,一团淡淡热气生出扑向秦筝,浓浓热气中闪烁出一束极细的七色光芒,直贯入惠文后脑后。惠文后迷惘地呻吟了一声,似乎怀着甜蜜的梦幻微微一抖,随即扑倒在了大案上,满头白发顿时撒满了秦筝,只听轰然一声大响,秦筝弦断声绝。

  纤细的身影颤抖着走到案前,纳头一拜,倏忽消失了。

  次日清晨,甘茂接到宫中长史急报:惠文太后不幸薨去。此时新君方立,一切大政事务还都是甘茂的丞相府料理处置。虽然这是宫中事务,但太后丧葬历来在国事之列,须得有外臣主理。甘茂立即下令知会太医令、太史令会同前往,以定死因,以入国史。

  日上三竿,三方会齐,方才进了王宫。及至太医令仔细勘验完毕,甘茂便问是何病因?太医令摇头叹息道:“面如婴儿之恬淡,无疾而终。以情理推测,当是忧喜过度,心力交瘁而亡。”甘茂松了一口气,转身问太史令:“如何刻史?”太史令拱手道:“秦王嬴稷元年七月十三,惠文太后薨,无疾。”甘茂点头道:“惠文二字,原是惠文王谥号,做了太后名号倒也贴切,便是这般了。”转身吩咐长史,“即刻通会秦王与芈王妃,勘验之后再定葬仪。”长史匆匆去了。

  片刻之后,秦王嬴稷与芈王妃匆匆来到。进得太后寝宫书房,却见物事齐整,除了那一头不忍卒睹的白发与那干瘪的身躯,太后伏案如安眠一般祥和。芈王妃一见,扑上去抱住了惠文太后的尸体放声痛哭:“姐姐呀!芈八子正说要来看你,你却如何匆匆去也!”一阵哽咽窒息,当场昏了过去。一时人人感慨唏嘘,哭声一片。

  好容易芈王妃苏醒过来,甘茂便会同诸臣并国君王妃勘验遗物。这也是例行公事,以确定遗物归属而不致生出争端。若死者对诸般遗物没有明确遗命,则由长史分类清理,上报国君处置。对于与国君同礼的太后,最重要的自然是书房,所以先行勘验书房。及至一件件看过,并无特异之处。正要移到寝室,长史却道:“禀报丞相:屋角尚有一口铜箱。”甘茂道:“打开了。”长史拿起箱盖钥匙一捅,铜箱“嘭”地跳开,箱面赫然一方白绢,暗红的血字触目惊心:“嬴稷谨记:《商君书》国之利器也,长修之,恒依之。弃商君之法者,自绝于天下也!慎之慎之。”拿开白绢,是整整一箱捆扎整齐的竹简。

  嬴稷从长史手中接过白绢,面色苍白,一声哽咽:“母后!嬴稷来迟了……”已软倒在了铜箱上。芈王妃抹着泪水笑道:“秦王挺起来。这是惠文太后的遗愿,岂能以泪水没了?”嬴稷踉跄站起,捧着白绢转身对着惠文后尸体深深一躬道:“母后,嬴稷记住你的话了。”

  甘茂大是感慨道:“秦王不知,老臣曾听惠文王说过,这《商君书》共八十卷,是先王姑母荧玉公主于二十年前秘密派人送来也。举世唯此孤本,连老臣也是第一次得见。只是这,这……”甘茂突然尴尬地打住了。

  芈王妃笑道:“丞相是想说,这《商君书》为何没有留给先王嬴荡,是么?”

  甘茂大窘。秦武王嬴荡已经被朝野看做蛮勇君王,虽不能说坏了商君之法,却也是没有弘扬秦法大业的荒诞君主。秦惠文王没有将《商君书》传给嬴荡,分明是一件尴尬的事。加之甘茂历来受秦武王重用,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实,话到口边生生缩了回去,却又被芈王妃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