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8
是见异思迁的放荡胡女也好,是坚持族人追逐爱情不屑礼教的胡女也罢,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知道此刻自己如果放手,她的生命便又会回到苍白的过去,她已经没法回去了……这一刻安眉的心头浮现出她的故乡——那里终年阳光炽烈、那里没有礼教制约、那里做什么都只需遵从自己的心、那里的姑娘们可以对自己心爱的男人恣情歌唱,也可以拿着刀追逐负心人……

  她哪怕将来吃再多的苦,这一刻都要遵从自己的心。这份顽固也许正来自她身上的血液、胡人的血液——即使千年之狐姓赵姓张,这份顽固都不会改变。

  “很好,”这时苻长卿嘴角微微上挑,浮起一抹自得的笑,他伸手抚过安眉的头发,双唇埋在她颈侧低喃道,“我就知道……我从没输过……”

  这一刻池水的浮力助纣为虐,让苻长卿根本不用在意小腿上的伤,就这样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安眉随着他在温热的池水中载沉载浮,目光渐渐迷离开去,竟仿佛在冥冥之中看见淡月下蜿蜒出一条银白色的小路……

  可那条路的尽头会是什么呢?是她心爱的斡哥岱,还是……

  第二十三章

  苻长卿获救的消息被凉州计吏迅速送往洛阳,而他自己则在凉州休整几日后,便须马不停蹄地回朝复命。

  这日从凉州出发回洛阳前,李太医最后一次为苻长卿看诊,替他配好一路上所需的膏药。如今苻长卿腿上的伤势痊愈得很好,李太医看着颇觉欣慰,在眈了倨傲的苻长卿一眼后终于第一次和和气气开口:“你这腿只要每天按时敷药,不日即可痊愈,只是还需拄杖三个月,咳,嗯……这些天如果不是我的药方有灵效,苻大人你恐怕早就容不得我了罢?”

  这一语正中苻长卿下怀,可他面上却冷冷一笑,虚与委蛇道:“恃才傲物乃人之常情,足下何出此言?”

  李太医听了这话捻髯呵呵笑道:“你倒刻薄得挺实在。自从河内郡公告老还乡,我与他常有书信往来,关于你的臭脾气他在信中跟我抱怨了不少。这些天,我也算见识了。”

  “原来李太医是家尊的至交,那在下倒是要唤您一声世伯了。”苻长卿笑着客气了一声,却也没太多表示。

  “当年我在朝中做御医时,侍奉达官显贵无不战战兢兢,”李太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瞄了眼满脸冷漠的苻长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这副臭脾气,还是回乡后在战场上养出来的,你这德性却是从何而来?”

  “官场如战场。”苻长卿垂下眼,不愿多谈。

  “既然官场如战场,而你和我又一样狷介,”李太医顿了顿才继续道,“那么今天我靠医术让你容忍我,他人却是因何而容忍你呢?”

  苻长卿抬眼望着李太医,嘴角噙着一丝嘲讽:“世伯此刻是要代替家尊,谆谆教诲在下么?”

  李太医摇了摇头,却还是忍不住告诫苻长卿:“你如今觉得自己才智过人,可以轻而易举慑服与你同班辈的对手。却须知官场上瞬息万变,有时候靠得不光是过硬的本事,你若不屑收敛树敌太多,他日必尝苦果。”

  “在下谈何才智过人,”苻长卿假惺惺地嗤笑了一声,敷衍李太医道,“苻某入朝为官,心中秉持的唯有‘忠君报国’四字而已,终日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只求个勤能补拙罢了。”

  李太医望着他皱眉叹息:“自古法家重刑少赏,擅于攻伐而疏于自守,不是保身之道。前朝多少人物以此推行变法,却往往触怒权贵、落个不得善终……你且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