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
大魁也随着这股潮流,挤进了小鲍岛的大杂院。

  素贞再不是那个扎着小辫的乡下小嫚了,她的手飞快,一大摞“大j”和“婴孩”牌香烟的包装纸在她手里转眼间就变成了一码一码的香烟。她学会喝斥旁边案子上10岁的小栓,不准他们钻到案子底下弹玻璃球,她学会教育11岁的根儿不准玩火,一旦烧了手,就把他抱到厂医务室。素贞已成为大英烟草公司数得着的熟练工人。

  转眼到了1941年夏天,厂里“歇伏”的日子,六月十三这一天,素贞沿着辽宁路,走过和兴利油坊去厂里领工钱。改变她命运的时刻来了。

  她这天穿着粉红色的绉纱马蹄袖圆边小褂,白纺绸裤子,小脚上裹着一双银缎绣花鞋,打着白底花洋伞,腋下别着水绿洒花湖纺手巾,腰上娇俏地露出一小节大红腰带的流苏穗头。现在的素贞,已经一口气窜成身高1米65的大姑娘,转眼就21岁了,变成了名符其实的青岛大嫚。

  大柳树下坐着华北火柴公司的股东徐维礼,他穿了一身白苏罗夏衫,摇动一把白团扇,眼前紫榆百龄小圆桌上,摆着刚沏好的西湖龙井。他瞟了远远走来的素贞一眼,用带宁波口音的官话对丛大老板说:

  “侬青岛妹妹蛮漂亮。”

  “当然,这是大英烟草公司的人,就是摩登,哪像我们火柴厂的?青岛有句话叫:”大英出摩登,火柴出妖精。‘“

  “哈哈哈,好个摩登,好个妖精。”徐维礼这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哈哈”笑着站起说,目光一直追着素贞。

  焦素贞此刻正走到跟前,啐了一口,不高兴地说:

  “你说谁妖精?”

  徐维礼再次“哈哈”大笑,盯着这个细高挑的青岛大嫚走出老远,看一条大辫子一甩一甩地拖在她身后。

  从此以后,素贞每走到这里,便看见那个南方男人在柳树下喝着大茶,偷窥她的一颦一笑。

  好景不长,素贞很快不在路上走了,日本人在青岛登陆,接管了烟草公司。工资减了,馒头变成了橡子面窝头,工人开始往家偷烟,日本人就大批开除工人,让偷烟的女工脖子上挂满香烟游厂。

  终于,连大鼻子彼得都被日本人软禁起来了,在《青岛新民报》这份日伪报纸上,“英”、“美”两个字的右边被加上了大大的“犬”字,作为对日本偷袭珍珠港的声援。英美烟草公司的工人全部被赶回家,另换一批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付给她们低得可怜的工资。

  素贞消失了,爱看她的南方人也消失了。

  街上满马路日本膏药旗,美国轰炸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了,家家要挂红黑两层的防空窗帘,玻璃上用胶布贴着“米”字,门口放着准备灭火用的沙子和水桶。素贞她姐姐已嫁人,她也要收拾铺盖卷在大魁的护送下回乡。

  身高马大的大魁早已是火柴厂的老工人,当年焦家大娘曾将素贞的四姐淑英许配给他,可是淑英进城不久就嫁了人,大魁就一直未娶。眼见着素贞越发出落得像她姐姐,而且身材高挑,比她姐姐还水灵挺拔,大魁打心眼里喜欢她。可他一个穷工人,住在6平方米的工人房里,只有窗棂子和封窗纸,他哪里配的上“大英”的女工。

  局势越来越紧张,抗日的青保游击队在谦祥益绸布店门口放下定时炸弹,还在大麦岛杀了日本顾问乔智星,日本人疯了一样地大搜捕。日本兵在街上看见漂亮的大姑娘,就围上去调戏,嘴里咕噜着:“花姑娘,花姑娘。”素贞她们都把大辫子藏进青色竹布棉袍里,脸上抹灰,打扮成中年妇女的模样。

&e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