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的灵魂
  钟琴欢站在反贪局门口,面对那些闪光灯和摄像头时,稍显局促不安。

  他想,下次自己登报会不会就是因遭到报复而横尸街头的新闻。

  但在某一瞬间,他想起了一个人,想起她那坚定的眼神。

  他的内心很快平静下来。

  没什么,他只是——有点想她了。

  钟琴欢突然对着镜头笑,柔情似水的笑,让记者们觉得莫名其妙,其中一人嘀咕了句“真是个奇怪的人”。

  「钟琴欢是个怪人。」

  很多人这么形容过钟琴欢。

  初中的时候,他就总是拿着大学生才会看的书坐在座位上、角落里看,例如《宪法》《商法》《刑法总论》之类的。

  有人问:“你是不是喜欢法律,以后要当律师?”

  他答:“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看?”

  “嗯。”

  果真是个怪人,那人想。

  但也有人说,钟琴欢有着超乎年龄的稳重,是迷人的。

  外人的评价于钟琴欢而言,无关紧要。

  他只觉得自己软弱无能,在生活面前,是个懦夫。

  钟声逝世后的几年,陈欢苓经常在半夜哭泣,每晚钟琴欢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了,没过多久她又会醒来,哭喊着要找钟声。

  有次,期末考试前,钟琴欢实在受不了,他觉得自己快被折磨疯了,冲陈欢苓大声喝道:“妈,爸已经死了!你能不能认清现实!”

  陈欢苓哭着说:“不是的,你爸刚下班,还在回来的路上呢。”

  钟琴欢身心俱疲,快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脑子错乱还是她活在过去。

  他想,如果,回来的是爸爸,而不是他,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如果,能用他换爸爸回来,就好了。

  噩梦常年缠绕着钟琴欢,像噬魂的厉鬼。

  梦里,汹涌的江水伸出瘆人的魔爪,把他拖入江底,抽筋扒皮,剜肉剔骨。

  饱受挨打后,噩梦又变成他满身鲜血地坠入江底,鲜血染红了一汪江水,天地成了熔炉,他在沸腾的血水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次他从梦中惊醒,房间里都充斥着嘈杂的声音,有桥梁塌陷时的巨响,有妈妈的哭啼,有那日救援车的警笛声,有因亲人离去而在江边呼天抢地的人的叫喊声。

  他望着昏暗的四壁,感觉自己被困在回忆的牢笼里,永远都挣脱不出去。

  他想过,不如直接去杀了那群罪魁祸首,或许自己就能解脱了。

  可是,陈平说:“你妈妈怎么办呢,她需要你。”

  他想过,当官、当律师、当警察、当检察长……

  可是,这些通向他想要抵达的目的地的道路都显得如此悠长,他觉得自己或许活不了那么久。

  光是噩梦,就能挖空他的精神。

  他看似坚不可摧,实际不堪一击。

  似乎是从十九岁那年起,噩梦逐渐减少出现。

 &em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