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
��低着头擦眼泪。

  周炳知道事情不好,急得顿着脚追问道:

  “谁?谁?谁?唉,不能是……大哥?”

  区苏捂住眼睛点头。周榕追问道:“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呢?你也讲一讲呀!”区苏一面哭,一面说:“我也不知道详细。总之,大表哥是不在人世了!”完了。可怕的不幸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周榕抱着一个瓦枕头,躺倒在床上。区苏在他的肩膀上后轻拍打着,抚慰着。周炳忽然觉着他的全身都麻木了。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鼻子闻不见,脑子也不会想东西,手脚也不能动弹。他站在窗前,像一棵枯树。初升的月亮从他们的屋顶后面s到院子对面的白墙上,几缕微弱的光反映在他的迟钝的脸上。夜深了,院子外面静悄悄的。从小屋子里发出一个年轻姑娘的沙沙的声音。好像在讲述一个冗长的故事,偶然穿c一两声男子哭泣的声音,就是站在窗前也听不清楚。区苏走了之后,他们整整一夜没闭过眼睛。刚和衣倒在床上,迷糊一阵又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药铺伙计给他们送来的报纸已经搁在他们身边。周炳先拿起报纸,望了一望就放下。他发现这一天是一千九百二十七年六月二十四日。他叫了一声“唉呀”,一骨碌翻身下床,走出院子外面,坐在昨天晚上坐过的那张竹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小记事册,找出夹在里面的区桃的照片来,呆呆地看着。在短短的几分钟里面,他想起了两年前沙基惨案发生的那一天的全部情景。那么多的人,那么长的队伍,那么激昂的情绪,那么响亮的口号,那么巨大的威力!这一切,人们在白云山脚下生活了几十个世纪,都没有看见过。最后,他把区桃的照片贴着自己那颗跳跃的心,就像那一天他把那叫帝国主义杀人犯夺去了生命的美人儿抱起来,她十分安静温柔地藏在他的怀里的时候一样。他的牙齿慢慢越咬越紧,从区桃的身上发生了一种不可探测的力量,传到他的心里,传到他的四肢和全身。他忽然对着深蓝无云的天空吼叫道:

  “好的,动手吧!干吧,干吧,干吧!你欺负谁!你试试看吧!”

  周榕手里拿着那张报纸,从房间里走出来念给他听:“阿炳你听,昨天沙基惨案纪念日,罢工工人有三万人!他们还提出了口号,你听,第一条:释放一切政治犯!——这不错吧。还有,第二条:保持四月十五日以前与资本家所订条约!——这也不坏。这都证明了咱们工人还是强有力的!”但是周炳茫然地望着他,好像他并没有听见。

  这一天晚上,陈文婷忽然从三楼书房的窗子看下去,望见三家巷中那棵小小的白兰花,她也想起区桃来。她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要继承区桃的抱负,要积极参加革命的话,现在好像并没有做到,心里很不舒服。她亲自提一桶自来水去浇了那棵如今没有人打理的白兰花,整个黄昏都没精打采。周金遇害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了。她想这件事对于整条三家巷来说,只能成为一种凶兆,而不能成为一种吉兆。她自言自语道:“唉,天下从此多事了!”偏偏这个晚上宋以廉来缠她们去跳舞,她怎么也不答应。宋以廉坐在楼下客厅里等候,陈文雄和何守仁陪着他坐。周泉外家有事,不去。陈文娣和文婕都打扮好了,站在陈文婷房门口催她换衣服,她只是不动。陈文雄也上来催她道:“别再留恋过去了。周金走的这条路就是周榕、周炳和李民天要走的路。周家最明白的人就只有周泉!”陈文婕抗议道:“你胡扯什么?李民天不是这样的人!”陈文婷无可如何,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唉,真讨厌!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叹完气就站起来穿衣服,穿好衣服就和大家去跳舞去了。

  这时候,周炳独自坐在院子外面一张靠背竹椅里,对着黑沉沉的天空呆望。周榕出去了,院子里静悄悄地,和昨天一样,和前天一样,寂寞得叫人心慌。天空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连一颗星星,一片微光,也没有。他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