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乱朝纲的贵妃(完)

  光启十二年上元,皇帝扶灵入春陵,仪队庞大无数,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天朱雀巷中,有个素袍的男子,也走向了那片皇陵。

  从晨曦熹微,到黄昏落下,那素衣男子久久立在野地,眺望着远处的皇陵处。

  他离得远,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人。

  冰天雪地,男人却有着一头比雪地要更银白的发丝,满头白色的长发在雪风中飞扬,素衣猎猎,茕茕于天地之间,若披雪仙人。

  他的手中轻捏着一只白色的灶神面具,老旧的面具边缘泛白,不知被保存了多久,男人的白皙如画描的指尖被冻得通红。

  一阵风吹得乱雪飘舞。

  一个落队的小卫兵缩着脖子,抱着红缨枪独自走着,忽然他在雪地里看到那个如同与雪色融为一体的男人。

  看到那一头白发他便认出来了,“夭山先生。”先生在去年九月,某天无缘无故白了头发,书院也停歇了,院后的菜园荒废至今。

  卫兵家里的小孩曾在他的书院里念书,对这位先生十分敬重,他已有很久没有见到他,连忙走上前打招呼。

  可在见到先生摘下了面具的脸庞时,顿然陷入失语。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濯濯如雪上风,洁洁似过云之风,冷然冰寒,恍若神明俯视人间。

  卫兵的招呼没有得到回应,他惊呆后回过神,又局促道:“此处旷冷,先生是在眺望什么?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春岙素衣单薄,闻言摇了摇首,话音散在风中,“并无难题。”

  卫兵又嘘寒问暖问了一通,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回应,他摸摸脑袋打算离开。

  “只是在悼念,抛弃了我的亡妻。”夭山先生唇角平直,目光空冷,披雪般的白发在风中飞舞,他与她曾是成过亲的,他道:“你走吧。”

  卫兵踌躇陪他站了一会,最终离开了。

  春岙知道,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的春晓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孱弱无力的难民小丫头,她如今有她自己的地位与想法,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春岙知道,他对春晓已经没用了,连活着都是添乱。

  他自幼早慧,人说慧极必伤,所以他五岁那年失智,书中又言情深不寿,他已尽力克制自己的欲望,他克制着自己不去妨碍她,可如今却只能遥望她的陵墓。

  这一世,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人,拥挤吵闹,她拿那些人没有办法。春岙有能力清除所有阻碍,可是他却不曾忤逆她的心意,他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沉默了一世。

  眼前的白雪似乎阻隔了他的眼帘,于是他想起了那一天,他与她重逢在密林。

  他拼尽一切,再次来到她身边,可那时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再是需要依靠他的小姑娘,在看到她的眼神变化的那一瞬间,春岙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的眼睛告诉他,阿岙死了她曾万分难过,可是她也不需要他活过来了。

  他有时会厌弃自己的聪慧与通透,可一次次梦醒后,还是克制地褪下所有力量,放弃了全盘计划,无害地捧着书卷,走在光前街的一条短短的路上,做一个读书种田的教书匠。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概因所爱不愿他渡过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