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
�。我五十岁那年就对老伴儿说,行了,五十年不算短,我这一辈子打那儿就算活完了。接下来的日子都是白捡的。这白捡的日子没想到也活得有滋有味儿的。不过,我这人不贪,阎王爷哪天动员我去,我抬腿就走,该有的都有了,还指望出新牙?再从头活一回?”

  老人还在唠叨,尹初石悄悄地离开了。走到街上,将自己融入人流中,他还回味着老人的话。面对人生的尽头,他羡慕老人的洒脱。他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忙碌主宰了他的生活。忙着工作,忙着赚钱,忙着与女人周旋。也许该像这位老人那样,将生活拦腰斩断,划出清楚的界限:从现在开始就是一辈子以外的时间了,所有的日子都是白捡的。只有这样,才不致于生活得太执着,太玩命。

  快走到小乔住处时,尹初石走进一家礼品店,他看见女店员正在为两位女孩子演示一种盘头发用的东西。那是一根一尺多长带子,看上去很硬,但可以弯曲。女店员用它将其中一位女孩儿的长发盘出好几种发髻。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东西适合王一,因为她不会盘头又应该盘头。接着他在心中嘲笑了自己,王一已经有人关照着。他买了一根红色的,准备送给小乔。然后,他又买了店里所有的玫瑰,店主为他打了八折。

  走到楼口,他数了一下“所有的玫瑰”,是十三支。“他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因为他一向讨厌十三这个数字。他觉得他的厌恶是有道理的,十三总是带给他坏运气。

  他敲了好几下门,都没人应声。他只好用钥匙开门,可是门从里面锁了。他觉得奇怪,又敲两下,喊两声“小乔”。从楼上下来一个女人,走近尹初石时放慢了脚步,尹初石又敲两下门,女人终于朝下走去了。突然尹初石有种直感,小乔不仅在,而且此时此刻就站在门旁。他已经举到空中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顿时,他丧失了继续敲门,继续呼喊她的愿望。他的思路第一次没按习惯做出反应;屋里的小乔不开门,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她生气了?为什么生气?自己什么地方又做错了么?他转身跑下楼梯,把手中的鲜花送给一个刚放学的小女孩儿。看上去她比小约小些,当尹初石把鲜花递到她面前,并请求她收下时,女孩儿的脸因为意外的喜悦亮丽起来。她没有推辞就接受了。尹初石想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接受鲜花,他嘱咐她小心刺扎手。她肯定是他送过鲜花的女人中最小的一个,他想。

  “谢谢叔叔。”女孩说。

  不用谢了,他想,任何感激都与他此刻的心情不吻合。他要找个地方喝啤酒,像他打算的那样。不能拿着一束鲜花去喝啤酒,不是么?一个女人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那么出什么事肯定都是她愿意的。愿意又是多么崇高的境界!他不会再折回去敲门,呼喊,甚至恳求。他不会再担心出什么事,如果老天爷也阻止不了的事情,必定有充分的理由发生,他又为什么要去阻拦呢?他又回到刚刚离开的大街,心里像废旧仓库一样旷凉。

  “我真他妈的烦了。”他想。

  小乔站在门旁,直到尹初石下楼梯急促的脚步声消失了很长时间,她才打开房门。走廊有别人家炒菜的香味儿。她想了想,又关上了房门。

  她没在他敲门时朝他喊“滚吧,回到你老婆孩子身边去吧”,她没有勇气,她承认,她不敢那样喊,她怕他会真的离开。她不要他真的离开,她只要他通过短暂的离开明白,他也应该爱她,像她爱他一样深一样牢固。她走回屋里,坐到电话机旁,她想,如果他再喊一声再敲一下,她就会开门的。她的骄傲她的自尊需要他多喊一声多敲一下多恳求一次。但他没有。他那么突然地离开了,他离开得与往日不同,他不会很快折回来。她也许会从此失去他了。这是她的直感。

  她摘下听筒,没有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