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很痛。

  很吵。

  这里是医院吧。时不时会有医生、护士在旁边说话。仪器滴滴滴的声音,外面隔音不佳的喧闹,轮子哗啦哗啦在地上滚……

  空气里仿佛都是酒、漂白粉、药物混合在一起的,“医院的味道。”

  很痛。她清醒的时候很少,醒时只觉得疼痛和晕眩。但睡也睡不安稳。

  有个人。他总是在深夜时,制住她想要翻身的动作,避她碰到伤处,或是固定的石膏。

  她在夜里经常哭。有时是疼,有时是不能动弹的委屈,有时是从一个噩梦中醒来。

  他总是在。

  他会用温暖的掌心抚她的额头,拭掉她的眼泪,靠近她喃喃地低语。

  “我知道。没事了,我在,我在……”

  他是谁?

  她忘掉了一些事情。

  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记得父母、工作、朋友……

  她甚至记得,她明天上班,预备提交调职申请。

  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受伤,怎样来到医院。

  也不记得有关这个人的事。

  他长得挺好看的——如果不算这一头乱发、一脸胡茬、还有一身凌乱的衣服的话。

  她知道这是一张她熟悉的脸,仿佛各种不同样子都反复温习过的脸。

  记忆像机器碰掉了一个齿轮,无端缺掉了一块。

  但,她知道他的名字。

  “……你说什么?”

  她说话有点不太顺畅。但她想要叫他。

  “贺檀。”

  他愣了很久,然后第一次抛下了她,奔出病房去找医生。

  “我……为什么会受伤?”

  他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情。

  “是我没保护好你。”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变钝了许多,可能是被纱布和石膏闷得人都有点傻了吧。

  但她相信自己会慢慢好转的。譬如,她隐隐记得他们是夫妻。

  很奇怪。她想不起他们的婚礼,想不起他如何向她求婚。但第一眼见到他时,她本能地认为他是自己的另一半,本能地认为可以依靠他。

  这种依赖很盲目,却好像婴儿依赖母亲一样,让人难以置喙。

  “……是不是很难看?”

  今天额头的伤口拆线。她拿镜子照了,很丑陋的一个疤。像一条蜈蚣爬在额角,自己都不想看。

  “不会。”他说。

  他坐得离她很远,有一种小心疏离之感。

  但他说话的样子很认真。她看着他此刻的眼睛,不知怎么就可以读出他不是说谎或敷衍。

  她想,应该是自己的妻子忘记了他,让他有点难过吧。

  “贺檀,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他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那种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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