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涟漪
  熟料。

  “爷爷想从哪天扣,便从哪天扣。”

  庙祝不耐烦,撒起了泼。

  瞥见郝仁手攥紧铜钱几要流血,嗤笑一声。

  “怎的?想跟爷爷耍横?”

  他把脑袋递到郝仁面前,拍了两下肥脸。

  “来,来,够种的往这儿来!”

  郝仁红了眼眶,牛六连忙进来,连推带骂将年轻人撵了出去,自个儿菊花也似的在苦脸上堆起褶褶的笑。

  “年轻人不懂事,一时糊涂,我替他赔不是。”

  庙祝依依不饶。

  “不懂事?我看是狼心狗肺,要翻天哩!”

  牛六腆着笑脸,低声下气说尽好话。

  “若非是我心善,看谁肯收留你们?”

  牛六又连连作揖,长长躬身。

  “千万别忘了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

  他连忙趴下,重重磕头。

  如此这般,好不容易应付过去,各自结了工钱。

  …………

  牛六回到家时,天色将暮。

  妻子儿女已翘首等候许久了。

  他没急着招呼家人,先从怀里仔细取出两个布包,一个干净些,一个脏些却渗出点油花。高高提起,向着四周展示一番。

  倒不是炫耀。

  实在是他自个儿虽长着一张苦脸,儿女却生得周正,平素总有些浮浪少年过来招惹,大火之后,来得愈勤,动作言语也愈发露骨。亏得周围同乡聚居,互通声气,又有褐衣帮弹压,他们倒不敢硬来。

  直到守在附近的浪荡子骂咧咧走了,牛六才松下口气。

  他把干净的布包打开,里头是两个杂面窝头以及一些碎块碎末。完整的,是他自己省下的。细碎的,是同乡们从嘴里抠出来送他的。

  妻子小心接过,要拿去加野菜、草籽煮成糊糊。

  孩子嘴馋眼尖,伸手去够脏布包。

  牛六一巴掌拍开小手,大摇大摆到了房前——从废墟上重新搭起的小窝棚——把老娘撵出来,自个儿躺进去,把“门”关严实了。

  哎呀一声,舒舒服服摊开双腿,窝棚不大不小,正好似口棺材容人。

  不多时。

  “棺材”外传来欢声笑语,是糊糊煮好了。

  孩子们在狼吞虎咽。

  妻子低声呵斥。

  老娘用漏风的嘴抱怨,到了钱唐,日子还不如路上好过,路上隔三差五尚能吃着肉脯哩。

  此时天光坠尽,昼夜无声轮转。

  窝棚似的棺材里,牛六挂满苦相的脸庞渐渐干枯、渐渐灰败,很快成了一颗干枯的死人头,原本还算健壮的身子,四肢躯干上的血肉迅速消失,露出根根白骨,干净得似用刀子细细割取尽了。

  他打开脏布包,里头是反复淘洗过也难去粪臭的肉菜。

  鼻子凑去,深深一口,汲走了食物残留的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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