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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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肃的用词对应着特定的状态,稍稍差一个字,意思都大不相同。

  “忠诚”和“最忠诚”是差别森严的两个等级,“自由”和“伟大的自由”可以区分监禁和死亡。

  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金发碧眼。

  身体被悬挂,被洞穿,被肢解,被冰冻,被点燃,被埋葬。

  土地荒芜一片。

  饥饿的民众面目模糊,没有多余的食物,只能把人体摆上摊位。

  纸质资料上的内容在眼前旋转。

  她记得自己强撑到走下讲台,借口去洗手间,关上隔间门,扶着马桶,掰开紧咬的牙关,无声地呕吐。像一只翻倒的麻袋。

  前男友曾经问她,为什么从人文换到社科。她只说因为人文赚不到钱。

  前男友深感同意,她也没有再提。

  她的答案实在矫情——她想知道真实的世界景象,想知道经典的底色为什么总有悲凉,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得安宁。

  狗狗警惕地竖着耳朵,仔细倾听危险的预兆。

  脑内的警铃随时在爆发边缘。

  不可以说出来。

  绝对不能说出来。

  为什么呢?

  鱼缸上映着她的脸。

  “理智”悠然现身,怜悯地看着她:因为你被吓坏了。在尚未明白何为恐惧之前,就吃下了恐惧的种子。

  “理智”不应该用比喻说话。

  那是因为除了比喻无法言说。

  “理智”的责任就是言明难以言明的。

  没错,可它刚好在“理智”管辖之外。它来得太早了,在“理智”成熟之前就已经生根。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世界没有尽头。

  你只是运气不好。

  ——都是放屁。

  愤怒的火苗悄悄燃起。她用指甲抠住一片叶子,想要把它扯下来。水榕的基座随着她的手指浮动,在水里晃荡。她没扯下叶子,只留下一个月牙般的掐痕,像是裂开的嘴,在嘲笑她的失控。

  她盯着鱼缸,想着怎样才能把它弄碎、扔掉,不被室友发现。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陈希轻轻呼出一口气。

  门还关着。水榕又沉到了缸底。

  她搓了搓沾水的手指,用另一只手姿态别扭地伸进口袋。

  是室友的短信。界面清爽,只有发来的消息而没有回复。前面还是第一次叫她吃早饭的消息。

  最新的一条写着:“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狗狗的耳朵呼地转了过来,牙齿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