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樱
样子。

  原本就不善聊天,她好不容易才想出和他说的话,再次停下,侧对他道:“好像,这样两个人散步还是第一次。”

  “是。”

  她暗骂他聊天鬼才,一个字天衣无缝,让她什么话都接不上。即便只多一个语气词,她也不会对他的心情全摸不着头脑。但好像这次回过头,他的神色比之前和缓许多。

  他也在她半步以外停下,无言直看她的双眼。

  夕阳斜照,浅淡的瞳仁清透不变,她哀伤地回想起最初的动情。想从背后环过他的腰,踮脚倚在他肩头,而他反手抚她的头,吻在她额边发际。

  无数次的梦里,他的瞳仁近在咫尺,悬在她面前,像轮盘缓慢转动。细密的纹理攀入幽深之境,交织重迭的裂隙里,穿出包罗万象的虚空。

  再走向前走一步便会穿透,陷入无形无际的金色水帘。

  “你喜欢樱花吗?”纵然又临场变卦不愿放弃,她仍旧找不出拉近距离的话。

  “不喜欢。”

  意料之中的回答。许多年前的清明扫墓,他一时兴起,带她去了墓地二里以外的樱林。他对踏青郊游之事素无热情,也不愿与家族中人同道而往。

  但同上一座坟的人难偶遇,或在无法行车的山间长道上,或就在坟头,此刻才喜出望外地寒暄几句,像是有意表演,告慰安眠土中的亡灵。他对此时的虚与委蛇格外厌烦,迫不及待结束对话的焦躁全写在凝住的眉心,全无平日的风度。像断魂一样缄默不言,牵她的手徙倚而行。

  景区里的樱树排布齐整,似田地一般划定网格,毫无自然风致。在连成一片的花云下,她问了他一样的话,他也是一样的回答。

  今年扫墓的时节已过,他说周末总是不得空,便自己去了没有带她。

  但好像在那时,他不是那么排斥和她牵着手走。

  你能不能不要躲着我,我想和你并排走。但似乎这样说太过生硬,可她的话出了口,却更生硬,“我能牵你的手吗?”

  他眼神一黯,不知是惊讶还是排拒。他的反应让她追悔莫及,即刻转过身快步向前走。而他从后叁两步跟上,握起她的手,带着她放慢脚步,“走慢一点。”

  “噢。”她借回应绷住不禁上提的笑肌,终于还是不争气地笑开了花,又得寸进尺环过他的手臂,半个人挂在他身上。他没有任何反应,应是默允了。

  直到那棵樱树下。他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借口再挽着他,自觉松手站开。

  说是看花,真的只是看花。可她却好像习惯情不自禁地奢求更多的东西,仿佛每次愿望实现时,才知要的不是这个,一开始便许错了。所以才会是幻想吧。总以为如愿以偿便能满足。如愿以偿得到他又如何呢?下一个破灭的幻想罢了。

  樱树枝上花团紧簇,雪白如练。靠近才看出里面也点缀着待放的浅红花蕊、初发的嫩绿枝叶。

  “我才知道春来时,树是先开花,再长出新叶。”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竟是出人意料地附和了一句。

  她于是又向他靠近一步,几成并肩而立,在草间石板小径上,挡住去路。

  广场上只有稀疏的几个人,错落在婆娑的树影里,此处也无人经过。时近黄昏,在他们来以前,出游的人早已散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