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5、少年(7)
走就怎么走,走不了就飞过去吧。地上地下都是人,我就是问不到路。我的身边有一面旗帜迎风飘扬,旗帜上“向阳花突击队”几个大字让我思想开了一会儿小差,向阳花总是让我想起母亲,她会不会参加了这个突击队?我爬到高处向地沟里了望,没看见母亲的身影,她不在沟里。高音喇叭里有个女声在读一封表扬信,表扬一个昏倒在工地上的民工,说他昏倒了爬起来,挖,又昏倒,又爬起来,挖。我站在驳岸上听,不是听内容,是听那女声,是不是母亲的声音呢?不是的,那声音比我母亲年轻脆亮,却不及我母亲饱含深情。我母亲不在喇叭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权威性的声音,已经被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替代了。

  治安小组的人从一堆废墟后面冒出来了,他们熟练地爬过废墟,朝我们风风火火地跑来,每个人嘴里都紧张地喊叫着,站住,站住,不准上岸,不准上岸!

  王小改的人马一来,船民的队伍更加慌乱,大家聚拢在一堆水泥管道前,茫然地看着治安小组,那支威武的人马中出现了一个绰号腊梅花的女人,大概是治安小组补充来的新鲜血液,她也英姿飒爽地拿着一根治安棍,跟着男同事嚷嚷,你们船民来凑什么热闹?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现在不准上岸的!

  船民们不知所以然,一个个都看着孙喜明,跟他要主意。孙喜明拍着大腿说,大白天活见鬼啦,上次让我们排队上岸,今天可好,连岸也不许上了,这次又是什么通知?我才不信,你们干你们的工程,我们赶我们的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不准我们上岸呢?

  谁说井水不犯河水的?井水都归河水管!腊梅花说,你自己长着眼睛,看看四周围有没有路给你走?码头是工程重地,马上大会战了,你们不是突击队员,不得随便出入。

  好,我们是井水你们是河水,我们归你管,你个腊梅花算老几?孙喜明不愿意跟腊梅花说话,忿忿地瞪她一眼,转向王小改,你是领导,我也算个领导吧,你说我会不会故意带人来破坏大会战?不会。今天我们有急事啊,我们要去镇上找领导,不走码头怎么去,你让我们飞过去呀?

  王小改冷言道,你们船上能有什么急事?再急的事,急得过大会战?

  孙喜明被他一句话噎住了,看看德盛女人怀里的慧仙,正要说什么,德盛对他使了个眼色,抢在他前面说,我们有阶级斗争新动向,要向领导汇报,王小改我告诉你,你不让我们上岸可以,到时候要你负责你别赖账。

  王小改不理睬德盛,转过头去观察着孙喜明的表情,孙喜明顺水推舟,脸上挤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看起来德盛的威胁是有效的,小改对德盛的话半信半疑,你们船队有什么阶级斗争新动向?在河上捞到台湾特务的降落伞了?他嘀咕着,语气从强硬变得谨慎,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们非要上岸也可以,一定要登记,你们的人数姓名,上岸时间离岸时间,都要登记。

  陈秃子从腋下抽出一个货物登记簿,封面上“货物”两个字被贴掉了,改成了“人口”,陈秃子打开他的人口登记簿说,好,一个一个来,来呀,你们买猪肉抢得头破血流的,人口登记怎么都缩在后面?来呀,孙喜明,你先来带个头。

  临时性的人口登记从孙喜明开始,到我结束,独独遗漏了慧仙。慧仙靠着德盛女人,眼睛盯着陈秃子手里的登记簿,她炫耀似的念了两个字出来,人,口,其他字念不出来,就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打呵欠的陌生小女孩,偏偏腊梅花注意到了,女治安就是不一样,眼睛尖一些,比起男人细心很多,腊梅花凑近了慧仙打量着,还吸紧鼻子闻了闻她的脖子,突然惊叫起来,等一等,这不是德盛家的孩子!看这孩子呀,她不是船上的,我一看就不是船上的孩子,皮肤那么白,身上也不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