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谢琅跪在屏风后。

  那架屏风他依稀认得,仿佛是第一次面见新帝时,两个人之间便隔着这样一道屏风。

  上头的江山万里,依稀有着小公主的笔触,只是。

  谢琅稍一抬头,触见那屏风上一滩脏污,仿佛是泼上去了的茶水。

  他微微蹙眉,想起那一日临出殿前,一声细若游丝的呻吟。

  隔了许久,那滩水渍上映出个人影来,“谢少将军,久等了。”

  是从幼时就熟稔了的声音,娇柔婉转,仿佛一块玉掷碎在金盘里。

  “臣见过殿下。”

  江忱在屏风后微笑,眉梢眼角透出点疲惫来,她其实不愿意再见谢琅了。

  那人撞破了她的不堪,却不像是江无渡一样。

  江无渡也见过她跪伏地上的不堪模样,但江无渡是足以共享所有秘密的人。

  可谢琅不是。

  江忱对谢琅的所有印象,只限于年少时几场泛泛寻常的遇见,还有父皇赐婚当日,他微微笑着,为她簪上一支云雀钗。

  更多时候,谢琅这个名字对于她而言,不是一个具体的,知道性情的人物,而是一枚棋子。

  十四岁那年他和他父亲与江无渡互相掣肘,被她拿去维持朝堂平衡,十七岁那年江无渡把他派去西疆,做了和她十四岁那年一样的事情。

  “我和谢将军两年前定过婚约,只是眼下,我身上父丧不除,只怕耽误了少将军,你我的婚事,不如就……”

  “我愿意等殿下的,我愿意的!”

  江忱多少话都被堵回嗓子眼,屏风那一边,谢琅急急站起身来,隔着描金绘的屏风,她都感觉得到少年人急切的目光。

  如果说两年前先帝赐婚,是在平衡的局势上为谢家加一枚筹码,那么两年后,江忱对于谢家已经全然无用。

  她轻笑出声。

  “谢将军,云雀坏掉了。”

  谢琅抬头看去,一道清瘦的影子自屏风后掠过,江忱微微垂着眼,站在他身前。

  一别经年,她愈见瘦削,纤腰只余下盈盈一握的一把,笼在厚重的氅衣下都显出单薄来,只有眉眼还明朗如故,还是少年时叫人一见倾心的模样。

  她摊开手,白嫩的掌心,憩息着一支断了翅的云雀钗。

  那是十五岁那年,他亲自为她簪上的。

  “我也坏掉了。”

  小公主垂着眼,安安静静地道。

  江忱将那支雀钗递到他掌心,朝他盈盈一拜,折身回了屏风后。

  “谢少将军,请回吧。”

  谢琅抿唇跪了良久。

  最后抬手长揖,匆匆离去。

  江忱站在屏风后,望着渐渐消失在江山里的那个影子。

  “皇叔准备什么时候叫谢琅去西疆。”

  她拍一拍怀里的江无渡,心知这话会惹恼他。江无渡挺一挺腰,下身灼热的物什烫上江忱腿心,江忱哼唧一声,伏在他肩头。

  “我当年是什么时候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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