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


  靳筱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卧室,像头冷酷的凶兽,黑暗仿佛要把她吞没了,把她裹进无尽的冰冷里。

  她把四少的衬衫套在枕头上,这样依偎着,可以假装自己还在他的怀抱里。这样让她每天受失眠的煎熬少了一些。

  有时候她会梦见他。

  梦里她在花房里数着栀子花,眼瞧着最后一朵栀子也要落了,她听见了脚步声。

  四少推开花房的门,笑着看着她。

  她雀跃着奔过去,四少摸着她的头发,"我是故意等到最后一天呢!"

  靳筱一面留着眼泪打他,一面害怕地想,可不要是做梦呀。

  她这样想着,心理却更慌,下一秒她突然从黑暗里睁开眼睛。

  夏夜的凉从丝绸枕头传进她的心里。

  是在做梦。

  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第十几日,靳筱从教堂回来,便窝进卧室里,小说、杂志,全部都失去了兴味,吴珍妮遣人问过她一回,可她想到吴同革命党的关系,便觉得她从自己结交,不定带了目的。

  指不定她是革命党派来探四少消息的呢,她想。

  恍惚里吴妈说有人来见她,靳筱以为仍是吴珍妮,要回绝了,吴妈犹豫了一瞬,又道,"是那位顾小姐。"

  那位顾小姐。

  靳筱一怔。

  长久以来,那位顾小姐就是这个宅子的禁忌。不知道内情的,知道靳筱不想别人提起,知道内情的,知道四少不想提起。

  如今这个日子,却是她来看靳筱。

  靳筱起了身,要往外走,却又不自觉停下了,走回去,坐到梳妆台前。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唇膏,给自己补妆。

  真可笑,到了这时候,她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可惜粉底都遮不住她的黑眼圈,反而让她这张憔悴的脸,更加没有生气,像一张破败的假面。靳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的笑了笑。

  当真是无能。

  她走出去,顾嫣然等在外面,却也不是她以为的,同旧日一样的光彩夺目。

  上一回她见到她,顾嫣然是西餐厅里夺人注目的交际花,一件白色小貂裘成了许多靳筱许久的心结,以至于后来裁缝送了同样的款式给她,她都放进衣柜深处收起来,因觉得这世上能穿上它出气度的人,她已经见过了,再不该东施效颦。

  可今日顾嫣然只穿了见蓝格子旗袍,虽没有靳筱的憔悴,却也是难得的素净模样,见了靳筱,只轻轻点了头,神情自若的样子。

  她俩大约都未预见会是这样的见面,约莫是顾嫣然更擅长应对这样的尴尬,径直开了口,"四少让我带你走。"

  靳筱心里猛跳了一下,"走","逃难",她知道这些字意味着什么。靳筱再不顾得什么昔日的芥蒂,上前去,颤声问,"四少怎么了?"

  顾嫣然的面上却是无痕无波的,连语调也是例行公事地平静,"他还好,叫你不要多想。"

  她默了一会,看着靳筱,眼神动了动,声音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