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p;他把碗一丢,便拖拉起那双烂鞋,丧魂失魄地出了大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走到了大队部。

  噢,他是开会来了!以前几乎每晚上他都要在这里开半晚上会,现在他竟然又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里!

  可是,会议室门上那把冰冷的铁锁提醒他:这里不再开会了!

  夜晚出奇的平静。疲劳的庄稼人饭碗一丢就进入了梦乡。唯有东拉河在沟道里发出寂寞的喧哗声。月亮在黑白相间的云彩里游移,大地上昏昏暗暗。孙玉亭一个人惆怅地立在黑糊糊的大队部院子里,心中油然生出无限悲凉。他索性蹲在会议室门台上,一边抽烟,一边在黑暗中缅怀往日那些轰轰烈烈的日子……通常很久以后,玉亭才怅怅然从大队部院子里转出来,象个患夜游症的人一样,蹒跚着走过昏暗的村道。这时候他往往还没有一点睡意。他喉咙里堵塞着一团什么,很想找个什么人说说话,但他知道村里没什么人有兴致和他谈这论那了。这样的时候,他便自然地想起了田福堂。

  可是,当他满怀激情地找了几次田福堂后,发现田福堂也变了!连福堂也再没兴致和他讨论“国家大事”,甚至还对他的夜访表示出一种厌烦的情绪。

  田福堂的态度对玉亭的打击是极为沉重的。

  当这位“革命家”失去了最后一个精神依托后,只好黯然伤神地生活在他自己的孤独之中……孙玉亭的感觉是正确的,田福堂就是没心思和他的前助手谈论“革命”了。比较起来,不论怎样。孙玉亭可以说对“革命”一片赤诚——为了“革命”,玉亭可以置自己的吃穿而不顾,把头碰破都乐而为之,但田福堂没有这么幼稚,这是一个饱经世故的人。他虽然是个农村的支部书记,但穿越过不同时代的各种社会风暴,因此有了人们常说的那种叫做”经验”的东西。尽管在感情上和孙玉亭一样,他对目前社会的大变革接受不了,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已经很难再逆转——不管你情愿不情愿,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了!

  既然社会的变化已经成为铁的事实,那么聪敏人就不应该再抱着一本老皇历念到头。孙玉亭梦想复辟是徒劳的!何必一口咬住这个屎片子连油饼子都换不转呢?他田福堂才不是这号瓷脑!

  一个时期来,田福堂甚至变得有点清心寡欲,大有看破红尘的味道,那种争强好胜,动不动就剑拔弩张的激情渐渐失去了势头。他就象一个长时间游泳的人,疲倦地回到了岸上了。他现在已经很少出门。虽说还当着书记,但对公众事务不再热心。公社下来个什么任务,他就推给副书记金俊山去处理。农村已经“单干”了,有什么事值得他热心呢?再说,现在的工作能给自己带来什么甜头?

  田福堂也决不会象孙玉亭一样,和自己的光景日月赌气。土地分开以后,他苦恼归苦恼,但不误农时,及时开始耕种。儿子润生已经跟上向前学开汽车去了——这是他主动找女婿安排的。家里的这点地他一个人能应付。虽说他多少年没参加劳动,开始出山有点吃消不了,但他年轻时在双水村里也是一把劳动好手——旧社会和孙玉厚这一茬人,都在有钱人家的门上经受过严格的锻炼,因此基本功在哩!现在,他已经慢慢又适应了山里的庄稼活。

  在山里一人劳动的时候,他也象玉亭一样,有种孤单和被抛弃的感觉。想起当年在村里村外叱咤风云的盛况,心里也不免涌上一丝悲凉。世事不饶人啊!一时三刻,他就被赶上了山,不得不象众人一样握起了老镢把,满头臭汗为自己的生计而拚命!他记得小时候上冬学时,金先生传授过孔夫子的一句话:民以食为天,因此这也不算什么耻辱!

  家里现在只剩下他老两口。女儿的工作调到了黄原;儿子跟上女婿学了开车。从早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