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殒香消

  悲伤被愤怒超越,桂圆重新从大人肩上抬起头,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

  生命的最后关头,居然有一个人比自己还难过,春娘此刻居然有些想笑。

  回忆起昨晚的经过,她第叁次扇动眼睫,“真的......没人伤我......钱少爷在桌上摆了许多银子......他说......”

  说了什么,春娘没有再讲,嗓音中属于女子的那部分尖细越来越少,房中响起的声音渐渐只剩下婴儿般雌雄不辨的纯真。

  “我的妆奁里......有个绣片......你......能不能帮我拿来?”

  这是她最后要的东西,桂圆自然不会拒绝。

  绣片被压在琳琅珠玉之下,杏黄麻布上绣着几个小字,绿线泛着水白,已经被磨得破旧掉线。

  桂圆攥在手心,赶回床边,递到春娘眼前,“是不是这个?”

  春娘没有分辨太久,几乎是立刻笑着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扶我起来,好不好?”

  她好像突然来了力气,桂圆眼睛一亮,一边圈着她的腰肢扶她起身,一边转头欣喜地看向大人。

  大人,你看,她能坐起来了!

  衍虚呼吸微滞,想到了什么,但还是沉默着将手搭在那浮于被面一般的右手。

  春娘没有察觉到他们的举动,她接过绣片,顺着桂圆的搀扶缓缓坐起身,如同每日梳妆时一般,欹倚窗边。

  笑起来时,眼下两道浅浅的卧蚕,不用笔墨,也能描绘出一番莺飞草长。

  她说。

  “没有人知道......其实我的绣活很好......”

  “我幼时家道败落,投奔族里,有个堂兄,他吃喝嫖赌,不学无术......”

  “所有人都讨厌他,只有我会笑着送他绣帕鞋袜......”

  “他以为我敬他重他......”

  “其实......”

  “其实......”

  “其......实......”

  残蝶合起双翅,牡丹最后摇颤一下,独属于春娘的春色永远地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锦被中“咕噜噜”滚出一块金属,银白反光,还带着森森血迹。

  而她的上身没有伤。

  ......

  “不!!不要!!!”

  忘了这里是幻境,桂圆哭得无法自拔。

  她不敢想象,在现实中,是不是曾经也有一个叫春娘的女子,在其他人安然度过平平无奇的一晚时,她却被折磨、被蹂躏,如同深陷泥沼的浮萍,被突然而至的狂风骤雨磋磨地体无完肤。

  与春娘之间的联系甚至算不上点头之交,可在这一刻,桂圆的心底却骤起一股同仇之忾。

  “是钱少爷!她刚说了!是钱少爷!又是他!怎么会有人这么坏!”

  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对春娘的痛惜,对钱少的憎恶,对未知的恐惧,或许还有些别的,对寒毒的无力,对前路的迷惘......所有的一切统统涌上心头,身体承受不了这么复杂的心境,情绪溃了堤,桂圆恨得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