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五)
/>   烛火灭了,房内再度陷入沉甸甸的暗意。

  骆子实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他原以为陆重霜询问夏文宣近况,是有意求和,谁想一连几天过去,也没见什么和好的动静。后宫众人,该偷懒不去请安的,依旧不去,暗地里嚼舌根的,我行我素。当今世人相交,炎而附,寒而弃,只有面子上的客气,一旦吃不到好处,便勃然大怒,再则互相谩骂结为仇敌。

  帝君的身子自中毒之后就没好过,又和圣人闹得那么厉害,怕是心力交瘁。去请安,他有时见人,有时不见。

  过了几日,宫内侍弄的菊花陆陆续续开放。

  按鸾和朝的传统,宫内要大肆举办赏菊宴,公子们聚到一处吃蟹,佐绿酒姜汤,看宫内豢养的伎人们歌咏雅乐。今年新帝登基,原以为会大操大办,因而少年们早早备好衣裳,期盼能来一出花前月下巧相逢。

  谁曾想度支那边天天哭旧账,女帝对支出抓得紧,宴会的事一直没表态。她自己不苦,别人苦不苦她不管,反正别来她跟前诉苦。时光飞逝,没了宴饮作盼头,后宫生活闷上加闷。

  又过几日,帝君殿内遣人到各宫传话,大意是,当下国库空虚,朝堂政务繁杂,圣人分身乏术,我等要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不可铺张。继而话锋一转,说要拿自己的妆奁钱操办了场宴会,请各宫公子赴宴。

  此事一出,赞扬帝君贤惠者有之,讥笑他对底下的公子们卑躬屈膝至此者有之,但不论如何,有宴可吃,后宫气氛顿时振作不少。

  骆子实本不想去。

  赏菊宴无非是贵公子们扎堆攀比衣饰风姿,人又多,规矩又多,里头没一个是他朋友。

  后来是沉怀南登门相劝。他近两月与萧才人玩得很开,萧才人被女帝幸过几次,风头正盛,因而后院里的名门贵公子都愿意卖这位沉某几分薄面。他如今笑嘻嘻地带了几包礼物来,骆子实抹不开脸拒绝,才点头赴宴。

  沉怀南这人都说他识相、好相处,骆子实却打心底里怕他。

  他一笑,骆子实心里就发憷。

  说不清缘由。

  到开宴那日,不见女帝身影,帝君独自高坐主位,脸色惨白骇人。宫人切切查查,暗道,女帝与帝君怕是破镜难重圆。待人来了个七八,帝君请奏卧箜篌的男伎作倾杯乐,笙、竽、筚篥、排箫、四弦琵琶齐响,曲调若九霄浮云,风一吹便要散落四方。

  骆子实择了个偏远处落座。

  他远远瞧见沉怀南陪在萧才人身侧,悠然自得地啜饮绿酒。对方好似也察觉到骆子实那不善隐匿的视线,目光投过来,与他四目相对。骆子实见他冲自己笑了笑,继而同他自己殿内的小侍耳语片刻,过了会儿,他那边的小侍携一壶绿酒前来,道,“南山公子,我家沉公子特赠您这壶美酒,愿您岁岁长安。”

  有美酒作伴,漫长的宴饮也变得好熬了些。

  酒正酣,前头忽而吵闹起来。

  骆子实伸长了脖子去看,发现是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站起身,冲帝君嚷嚷什么。他身着一袭绀紫色宝相花纹的袍子,夹在或白或黄的菊花间,扎眼到好似眼珠子被扇了一巴掌。骆子实定神细看,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萧才人。

  “帝君要赠礼就摆出点真心,众目睽睽之下拿沉香末来折辱我,是什么意思!人人道帝君气量大,我看全是笑话!”萧才人年纪轻,说话中气十足,连龟缩角落啃蟹脚的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