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个人在讲台上声情并茂激情四溢,甚至把自己感动得马上就要涕泪交流,学生们却在下面一脸茫然,这对张子翔来说是一个极其挫败的经历。

  然而很快他就调整了自己的讲课方式,把语言变得通俗易懂,好好一篇课文拆分得破碎不堪,面目全非。

  想要在文章原本的美感和分析课文之间平衡是很难的一件事,掌握好讲解的度更难。讲得多了,学生们不会自己动脑。讲得少了,学生又理解不了那么深,一篇课文讲过跟没讲一样。不过张子翔学得很快,五一过后他开始讲课,第一节课给二班没讲懂,提问时学生们都答不出来。课间休息十分钟很快想好了对策,下一节课的四班就收到了很好的反馈。程尧来听过一节张子翔的课,回去笑着夸他:“讲得不错。”

  张子翔心里是不舒服的。然而程尧说:“咱们现在成长起来了,早就记不得当时老师是怎么潜移默化地教咱们的。也许当时老师讲得比你现在还要掰开揉碎,还要更清楚。谁是一出生就会概括段落大意?就能听懂之乎者也?这都是一点点积攒上来的,自己没意识到而已。况且有天赋的人总是少部分,有更多的人没有天赋,就是为了考试。他们不喜欢语文,欣赏不了这些课文,你没有必要逼他们欣赏。”

  张子翔知道程尧说得对。大部分学生要的其实只是分,只是能让他们闯出这个小县城,到更远的地方飞翔的分数。所有的学习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一个踏板。他也记得自己高中时的一个老师,他不记得那名老师是怎么给他们讲课的,印象很深刻的就是老师总是让他们在课上背课文,有时候点起人单独背或是在班里互相背,还会让他们自由朗读,乱糟糟,一下子就是一节课过去了。可是很奇怪,他们班在考试的时候,总分永远是年级第一。

  也许当时的自己也欣赏不了那些课文,也许当时的自己比这些初中生还要让人着急,只是自己没有自觉。可是他就是不舒服。

  有一天,他给梁则正打电话。他想起梁则正说起自己专业时亮晶晶的眼睛,问:“你当时为什么要学中文?”

  梁则正说:“我小学的时候失语过,跟你说过吧。”

  “说过。”原来是小学。

  “那段时间他们不让我回自己家,相当于把我软禁在我爸那里。我不想跟他们接触太多,就每天在书房里看书。我爸的书房里有一套《古文观止》。”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带着笑意和很深的向往,语气听着甚至有些空灵:“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

  “《放鹤亭记》?”

  “对。当时我看到的就是这句话。那时候我小,不看翻译根本就不明白意思。但是有种本能,很单纯地觉得这些文字特别美。然后我想,文字在很多时候比画面更具有表现力,就像一个人,哪怕看不懂,不了解,也有它自己的魅力和灵魂。”

  那天张子翔想了很久。想到他自己学中文的理由,想到梁则正的眼睛,想到向笑天,还有这些学生。他在学生之中人缘很好,教学楼里见面,孩子们会很尊敬地叫他张老师,课下,很多学生会亲昵地叫他张哥。

  张子翔在看晚自习的时候,总会有学生找他问不会做的作业题。很多人的英语语法一塌糊涂,音标不太会拼,还有些人不说几何添加辅助线,甚至连最简单的一元二次方程都不会。

  张子翔耐心地给他们讲解,然后越来越发现,他们的基础简直差到匪夷所思。后来,他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因为明白了对这些学生来说最首要的永远是分数。没有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