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是要做一辈子的懦夫
 “老夫不在乎。”扬雄长叹一声。

  他再度想起那篇《渔父》。

  渔父说:“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既然世人皆浊,何不一起在泥水中打滚推波助澜,既然众人皆醉,何不一起趴下身子,低下头,吮吸那酒水醪糟?何必故作高深,让自己惨遭放逐。”

  屈原答:“新沐者必弹其冠,新浴者必振其衣,我宁愿投身湘水,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扬雄不像渔父那般洒脱随意,也不似屈原一般刚烈高洁。

  他和世上大多数人一样,介于中间。

  他们早被浑浊的世道濡染了身子,不愿同流合污去作恶,也没本事反抗、没胆量呐喊。只能垂下头,双手环抱自己,蹲在角落,默默无言,护着心里最后一丝良知。

  今日之赋,不为已陷入癫狂彻底劝不动的王莽而作,不为苦苦期盼新圣的天下人而作,更不是思念汉家。

  扬雄只为自己而作,他想和那个纠结膈应了一辈子的扬子云,达成和解。

  “用心于内,不求于外,足矣。”

  后世的人,或许会嘲笑他惟务雕虫,专工翰墨。

  青春作赋,皓首穷经。

  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

  真正废物文人一个,这辈子一事无成,曾为汉臣而仕二主,连死谏都不敢,最后的评价,或许是“小人之儒”吧。

  “也好,有始有终。若我有资格入史书,就这么写罢……”

  扬雄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扬雄,终其一生,都是一介懦夫。”

  ……

  得知扬雄病笃的消息,最先赶到的是桓谭。

  五威司命府的人见扬雄是真病,陆续撤走。王隆六神无主,而侯芭则告诉桓谭:“夫子昨夜睡下后便身体大坏,早晨竟起不了榻,如今一会昏睡一会苏醒,他自觉不妙,只告诉吾等,一定要等到桓君山和伯鱼到。”

  桓谭也来不及问何以至此,其实他们心里早有准备,扬雄七十二岁了,已是罕见的高寿,近半年来身体又时好时坏,棺椁都备好了。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等桓谭步入扬雄病榻之前,看到老友虚弱的模样时,仍然为之动容。

  世人皆轻贱扬雄,刘歆倒是敬他学问,但当属桓谭对扬雄评价最高,称之为“绝伦”!

  两人年纪差了二十多岁,却不妨碍桓谭与扬雄交游多年,颇为了解对方。

  “子云还记得么?”

  桓谭来到榻前,与扬雄说起话来。

  “当初子云笃信盖天说,直到你我共同入朝奏事,坐在白虎殿廊屋下等待召见,我指着日光与你辩论,你理屈词穷,于是便改信了浑天说。”

  扬雄反过来拥护浑天说后,狠下功夫刻苦研究,甚至拿出寥寥无几的俸禄,和桓谭一起出资,请教黄门老浑工,效法落下闳制造浑天仪,如今它仍摆在桓谭家里。

  “而后,吾等又一同针对朝中天官们,你写了《难盖天八事》,洋洋洒洒,将那些固守过时天论的老朽驳得无言以对!浑天说遂大兴。”

  说到这桓谭心里一阵难过袭来,只叹息道:“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