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波隐
  天色远,风波隐,茫茫荒漠,幽幽胡笳,斜阳笼残石,枯木栖寒鸦。

  距龙门客栈开张大吉,已逾数日,过行寄止,往来皆客,一切分明都已步上正轨,不知怎的,这龙门客栈的新掌柜窦青却直犯愁。

  想来也是,君子都远庖厨,这么个五大三粗、只懂耍刀弄枪的汉子,竟要去学那奸猾商贾摆弄算盘,又这般直性粗暴,如何能做那含笑恭揖、迎来送往之事,偏这担子是这客栈的主人、鹰帮的少帮主顾少棠压过来的,不想扛,硬着头皮也得扛,虽则如此,他所愁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关于那顾少棠,和那来历不明的雨化田……

  那日久等不到顾少棠出来,他忧心不过,直闯而入,撞见这两人同榻而眠,惊得下巴砸地,当下平地一声吼,又道这二人睡梦中被惊醒,一个迷糊发懵,好像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泰然自若,仿佛抱着那顾少棠睡觉是理所当然,一想到那情景,他就愁得脸都要皱成了酸梅干。

  想那雨化田彻夜帮顾少棠疗伤,已是占尽了便宜,竟还堂而皇之同床共枕,虽看得出来未行不轨,也着实不合礼数。窦青向来以豪义为重,又何尝不知男欢女爱,怎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愁啊,越发愁,想那顾少棠跟卜仓舟是打小定了娃娃亲,虽然后来两人分道扬镳,一个成了情报贩子,尽做些逢迎拍马之事,一个成了一帮之主,一呼百应威风凛凛,差距越发的大了,却也一直是藕断丝连,他对这卜仓舟虽是恨铁不成钢,但毕竟看着长大,心还是向着他的,只道这捧在手心的棠儿怕是要被这雨化田拐走了,那卜仓舟该怎么办……

  正愁容满面,思着想着,又被跑堂的伙计在耳边连连喊了几声。

  窦青只道又是些琐碎小事找他解决,撑着柜台直起身,抬起眼皮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那表情明摆着是烦躁得想找个人揍几拳,那伙计也不敢多话,忙道:“青爷,那边桌子吃羊肉面的人,好像有我们弟兄的消息。”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好像个屁!”

  窦青听了这话,总算来了点精神,粗声粗气吼完,直接抬步就朝他指的方向过去,见窗边矮桌前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在吃面,便一屁股坐到他面前,直接进入重点,“听说你有我们弟兄的消息?”

  却原来窦青初到龙门,久候不到顾少棠,便将一帮弟兄分散成几队,四面八方地派出去找寻她的下落,现下大都回来了,就剩一队杳无音信,都已过了这么些天,窦青怕是有了不测,心中恻然,现下突然有了消息,自然很在意。

  那汉子却跟没听到似的,吧唧吧唧吃完面,又捧着碗呼噜呼噜喝汤,只从碗沿鬼鬼祟祟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窦青了然于心,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给我消息。”

  那汉子见了银子两眼放光,立刻放了碗,抓了银子塞进怀里,用袖子胡乱抹掉嘴上油腥,眉开眼笑道:“大爷果然上道,难怪能当上掌柜的,小的,恭贺您财源广进……”

  窦青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屁话少说,我那些弟兄在哪里?我先说清楚了,你要是敢卖假消息……”说着沉了脸,曲指一叩桌面,竟轻巧砸出一个凹坑来,威吓道:“下场你可清楚了。”

  那汉子眼珠子贼溜溜一转,讪笑道:“得咧,小的身上又没几两白肉可刮,哪敢在龙门客栈的大爷面前耍花枪啊?事情是这样的,大爷您把耳朵凑过来仔细听我讲……”

  窗板半掀,透入一室明亮,四方桌上,一方白纸,砚搁一旁,磨得乌水浓软,墨香沛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