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七 离弦之书(五)
退出,夏琰忽然又道:“邵大人……”

  邵宣也回身:“还有什么事么?”

  夏琰张了张嘴,几近无声:“……照顾好依依。”

  邵宣也站住,将目光在他面上凝了那么片刻。他的唇色很淡,是失血后掩不住的苍白,可目色还和以前一样,很深,很真。

  他轻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夏琰还坐在椅中没有动,静得如一尊忘了染色的泥塑。昏睡时,秋葵坐在身边一直与他说话,他已经听她说过依依的下落,所以醒来后,一句也没有问。他隐约记得朱雀以前就提起过这样的主意,只是自己没有容他说完——因为自己觉得,永远不会有这样一天。而适才,他在府里府外听到了关于邵夫人有喜的传闻——他不得不相信,一切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所谓最坏的打算,终于还是这样最坏地发生了。

  如果邵夫人可以照顾依依,沈凤鸣可以照顾秋葵,他想——为朱雀报仇,应该没有什么后顾之虑了。至于前方——拓跋孤,他没有放在眼里。朱雀强加于自己的内力之沛甚至远超想象——或许因为人之潜力之巨本就远超想象,只不过,非向死之心不能穷尽。朱雀与拓跋孤之内力本在伯仲,而拓跋孤以生人之心,纵内功高绝,又怎能敌死志锋芒?继承了朱雀之死志的自己,如果此前尚不明白如何解出那其中必死与求生之悖,故而驾驭不得这份遗志,那么,在以那般心情读透了“离别”之后,便明悟了那其中生离死别之终解。那是十八年前凌厉在旧“离别”之中亦不曾窥见的——那一诀新就的、只为他夏琰一个人存在的向死而生。旧诀谓之死中求生已是惊世骇俗,而今日之“离别”,朱雀已经证明了——生死不过是他的一场抉择——生亦可舍,只要——“值得”。

  他看着自己的手。汹潮一般的真气于体内涌动,即使他还未来得及将新读未久的“离别”心法完整地行走过一遍,他也知道,足够了。三日,足够他将朱雀赋予自己的一切都完全消化,一个拓跋孤,不可能再是对手。战书已发,禁军已备,一切——都已照着他的意念,离弦而出,他几乎可以看见,就在三日之后,这只手会染上拓跋孤的血——如当日拓跋孤的手染上朱雀的鲜血一样。

  良久,他才抬头:“有事找我?”秋葵在里帘后站了有一会儿了,或许是看他独坐沉思,便没有立时走入。闻言,她掀开帘子,穿堂的冷风越发灌入,火盆都被吹得一时明灭。

  “凤鸣呢?”夏琰见她不说话,向她笑笑,“东西收拾好了么?”

  “君黎,”秋葵走近来,面上却没有笑意,“你真的决定了……非去不可?”

  夏琰笑意微凝:“怎么?”

  “我担心……”秋葵犹豫了下,“我担心你。”

  “我说过,我有把握,”夏琰道,“你方才不是还想与我同去,怎么现在……?”

  “我只是觉得……能不能……再等等,我们一起商议商议,想清楚了再去?”

  “我已经想得够清楚了。”

  “可是你……你很少这么快就决定一件事,我总是担心……其中会不会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夏琰的笑意敛起:“是凤鸣让你来劝我的?”

  “不是,是我自己……”

  “秋葵,”夏琰打断她,站起身来,“不管是你,还是凤鸣,你们——都不用说了。明日我就会出发,眼下我还须作些准备,你若收拾好了,我叫人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