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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兰关离别算起,已是五年近半。其中整整五年时间,天各一方,音书阻隔,离情孤苦,相思成灰。对相爱的人来说,又实在是太长、太长了。奇妙的是,一场重逢过后,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把过去五年的离别之苦冲淡冲薄,在记忆中变得依稀恍惚,后退成为底色和背景。

  子释坐在车里,心想:大概是最近的日子密谋太大,强度太高,所以具备了非凡的遮盖力吧……可是为什么,那些更遥远的往事,却能跨越五年时空,与现实对接合并,构成一段连续的情节?

  ——事实证明,人的记忆确实具有选择性。

  车窗帘子拉得密密实实。他不打算多认识任何人。看样子,长生也没打算让其余任何人在这个场合留意到他。在蜀州,在西京,李免李子释,即使做不得局外人,至少,不必亲自下场蹚浑水了。靖北王上呈皇帝的降臣名册上,压根儿就没尚书仆射李免的名字,战事混乱,除了皇帝太子,其余俘虏多几个少几个,谁会过问?又有谁敢过问?

  听着外边钟鼓齐鸣,呼声雷动。子释知道,华荣皇帝和朝廷动用了最隆重的仪式,欢迎胜利归来的二皇子。虽然皇帝本人因病未到城外亲自迎接,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仪式的规格,也没有影响所有参与者的巨大热情。

  记得庄军师说,皇帝似乎一度考虑过稳住二皇子,紧急册立三皇子为太子,却终因内外种种牵制,不得实行。事到如今,无论外围还是中心,无论远水还是近火,都早在靖北王掌控之中,想到符杨沙场快意,纵横一生,临到老年,却被自己儿子算计,龙困浅滩,虎人囚笼,有苦说不出。因病未至,恐非虚言。

  子释默默叹了口气。

  兄弟相残,父子 难见,一切权力之争,不必江山帝位,都免不了上演这一出。他生在其中,身在其中,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非常好。

  忽然又一阵欢呼呐喊声传来,于耳畔回响不息,不似先前平原中的空旷感觉,知道是进城了。成千上万的京城百姓,早早翹首以盼,远远望见高头大马上的矫健身姿,人群顿时变作沸腾的海洋。

  ——靖北王符生,正在成为新的时代新的传奇。

  子释抿着嘴,微微的笑,心里觉得很骄傲。

  是的,为他骄傲。

  不再留意车外仿佛没有尽头的呼喊声,闭上眼睛,在这一场时空交错的宏大历史叙事中,悄悄想着最卑微最渺小的个人心事。

  那宏大的历史的,清晰透彻,辉煌也苍凉。

  那卑微的渺小的,暖昧朦胧,苦涩也甜蜜。

  人生就在其间,颠簸起伏,回旋摇摆,一边是绝望,一边是希望。不论多少个轮回,都如此相似。然而,那辉煌苍凉的,越走越开阔;那苦涩甜蜜的,常历常新鲜。至于那贯穿在绝望中的希望,则引诱着人们奋勇前行,虽痛不悔。山重水复处,柳暗花明时。

  当自己能够投人他的怀抱,诉说绝望的恐惧,恰恰也是重新充满希望的时刻。

  但是,子释心里十分清楚,实际上,老天最磨人的地方,不在于令你越来越绝望,而在于将你抛掷到命运的函数曲线上,在绝望与希望之间来回跌宕,永久循环。

  自己的问题,就是活得太明白了。想装糊涂,亦不能。

  幸亏,个体生命的长度是有限的。至少,可以努力争取终止于某一个希望的坐标点上。

  若有来生……

  不,不。不必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