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
�角,一瞥之间,未能尽窥奥秘,但已足够他惊心动魄了。

  他的心乱得很,决定回家去的好。

  那是老陈的家,铁路旁边一间小木屋,或者说是笼子。潮湿而坎坷的泥地上,刚刚摆得下一张竹床、一张瘸腿的小木桌,再有一个当作凳子用的肥皂箱。靠壁悬着一条一掌多宽的木板,以便放置什物。其实那是多余的,老陈和邵祥的行李,并不比一个流浪汉更需要有个安顿的地方。

  这个丑陋的笼子,只是在心理上给他们以一种家的感觉。一切所期望于家的恬静、舒适等要求,都是可笑的梦想。邵祥记得最初两晚,整夜不得安枕,火车经过,那笼子剧烈地抖动,仿佛来了大地震似的。然而这个笼子是如此的坚强,没日没夜地让火车折腾着而竟没有垮下来,这就像他现在能在汽笛狂鸣声中呼呼大睡一样的不可思议。

  木屋没有窗户,若要得到光亮,就只有把门开着。一条黄黄的光柱,挟着亿万的灰尘,从门外斜伸到床上。门外不时有人经过,光源常被隔断。他也乐得借此放下书本,想一想别的事。他现在有许多有味的事可想,可是想到某一点上,就没有办法继续了。譬如,念完了这本书以后,该如何呢?又如家棻什么时候再能见面?特别是她给的钱,到底该怎么办?他只想到绝不能用掉它,那么是退回给她呢?还是保留着?

  这样想一会儿心事,看一会儿书,一个下午很快地过去。

  于是老陈回来了,擦皮鞋的箱子以外,有一大包食物和一瓶酒。邵祥接过老陈的东西,对那瓶酒特别感到欣喜。他并不喝酒,但喜欢看老陈一杯在手,悠然自得的神气。

  三杯酒下肚,老陈的话就变得牵连不断永没个了结。平常邵祥是他最忠实的听众,一切经过渲染的奇闻异事,都是邵祥所听不厌的。但今天他匆匆忙忙吃完饭,趁天还没有黑下来,赶紧又端起那个肥皂箱摆在门口去看他的新书。而老陈却非要有这个听众不可,因为他今天所要说的话,跟邵祥有切身的关系。

  “喂,邵祥,你到底怎么办呢?”

  他知道他指的是那个最重要最头痛的问题——他必须找一个职业。

  “我知道你不愿意像我一样擦皮鞋。”老陈说,“干那一行没有什么出息,也学不到什么东西,而且遇到熟人怪难为情的,所以我不一定劝你干。不过话得说回来,英雄不怕出身低,只要有志气,行行可以出状元。你这么闲着也不是事,心里有什么打算呢?”

  邵祥的打算很多,读书、从军,至不济也得找个不让人看低身份的职业,但都苦于不得其门而入。半个月现实生活的磨炼,让他连说一说愿望的心情都很黯淡了。

  “你倒是说话呀!”老陈不耐烦地催促着。

  “随你说好了。”邵祥很慷慨地说,倒像是为了解决老陈的困难似的。

  老陈大大地喝了口酒,然后用低低的、很友好的语声说:“事情倒有一个,我说出来看看行不行?西门町有个卖夜市的小吃摊,想添个伙计,管饭,每个月拿两百块钱,你干不干?”他停下来看了邵祥一眼,赶紧又抢着说:“现在先不忙告诉我,你好好想一想。你要不愿意去,也没有关系。反正你看得起我,找了我来,我就把你看成我自己兄弟一样,我吃什么你也吃什么,你要不嫌苦,尽管跟着我。不过我倒是怕你整天没有事,心里闷得慌。”

  就凭这一番话,邵祥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虽感到有些委屈,但怎样也说不出不愿意的话来。

  现在倒真是要好好地想一想了。这一天是个不平凡的日子,未来的一切不管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