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板凳上,面前一个大铝盆,盛着一大堆衬衣、短裤、卡其长裤之类的脏衣服。一块洗衣板斜搁在盆沿上,她正伛偻着身子在洗衣板上吃力地搓洗衣服。

  “老太太!”章敬康叫了一声,接下去问,“请问这里是不是姓李?”

  “找谁?”她头也没抬,冷漠地问。

  “我想请问李小姐李幼文,是不是住在这里?”

  她没立刻回答,慢慢伸直了身子,擦一擦湿淋淋的手,掠一掠头发,然后用一种莫测高深的眼光打量着他。他也打量着她,瘦削的脸,其实是很清秀的,而且依稀残留着高贵的气质,一见就能令人兴起这样一种感觉——她不宜于来做这累人的洗衣服的工作。

  “你找李幼文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仍是冷冷的。

  “我——”他想了一下,回答说,“我来看看她。”

  “她不在家。”

  说完这一句,那位老太太从身上掏出一包双喜烟,点上一支,深深吸了两口。透过青色的烟雾,她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荒地,那神态,就像根本忘了她旁边还有个人似的。

  这使得章敬康非常尴尬,站在那里进退两难,似乎连两只手都没有个放处。

  终于,他想出了一句话来问:“老太太,请问你是不是李小姐的母亲?”

  她微微点一点头,眼睛仍旧茫然地望着前面。这一次他看出点情形来了,她不是故意冷淡他,只是累了,需要抽支烟休息休息。

  他不愿打扰她,而且所见的情况,几乎完全是出乎意料的,他也需要好好去想一想,便准备告辞。

  但在这时候,这位一点儿劲都没有的李太太,像在睡梦中突然惊醒似的,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说:“啊,下雨了!”说着,很快地奔进屋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使章敬康一怔,接着他看到李太太拿出一个很大的箩筐,往荒场上急急走去——那里用竹竿支成两个架子,中间系着一条绳,绳上用小夹子夹着十几件衣服。

  章敬康这一看完全明白了,本能地赶了过去帮忙。十几件衣服很快地被扯了下来,丢进箩筐,然后李太太抱着箩筐飞快地奔回屋里,这时雨已下大了。

  “多谢,多谢!”李太太喘着气说,声音已不再像先前那样冷漠了。

  “绳子和竹竿要收进来吗?”他问。

  “不用,不用!”李太太说,“你请坐嘛!我拿条毛巾给你擦擦头发。”

  “不需要,不需要。”他掏出手帕胡乱地擦着头脸。

  然而李太太还是走进去了。利用这短暂的片刻,他约略地观察了一下这座屋子,就像常见的简陋的违章建筑一样,用些粗糙的材料、旧木板、洋铁皮,拼拼凑凑,搭的三个房间,中间算是客厅,杂木方桌,配上不同式样的三张旧凳子,还有一套破得能看见弹簧的沙发,再有一个竹子书架,几本初中教科书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但另有几本电影杂志和流行歌曲选集,却还很新。

  右面是厨房。左面房间门上垂着一幅质料很好,但已十分陈旧的布帘,看不见里面的布置,想来必是卧室——李太太从里面拿出一条半新的干毛巾来递给他,却是骆驼牌的美国货。

  这一切都显得相当不协调,章敬康有些困惑。

  “你贵姓啊?”李太太在破沙发上坐了下来,亲切地问。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