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契

  半晌,岳欣然才道:“走吧。”

  转身上车之时,阿孛都日才低声道:“多谢。”

  岳欣然有些错愕一瞬间,然后才反应过来,阿孛都日乃是北人,或许在亭州,有更多的战乱,有更多的征兵,在更多的流血与牺牲,却连这样一面记得他们的石碑都没有。

  然后,岳欣然只摇头道:“其实不够。”

  那面碑刻的太简单,只有一个个姓名,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每个乡的石匠能耐有限,那面碑刻的字迹浅而歪斜,相较于这一个个姓名背后,付出生命的那些人而言,他们这些生者所记得的远远不够。

  然后,岳欣然又微微一笑:“不过,会做得越来越好的。”

  仓廪实而知礼节。

  若英烈的家人都未能保证生存,又何谈记得住他们?若英烈守护的百姓都食难裹腹,又怎会记得住他们?

  她还有许多未尽之事,又岂能惧于一二强权便裹足不前?

  “出发吧!”

  看着那消失在车厢中的轻盈背影,阿孛都日竟久久驻足,难以回神。

  陆府的车队出发之后,两个身影自密林中出现,仰头看着这面石碑,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之中一人狼狈地转过身去,好半晌才瓮声瓮气地道:“那上边儿写着狗娃的名字,你说这就是他家么?”

  另一人好半晌,才声音沙哑地道:“我没来得及问他家是不是在北岭……”

  然后,路过的蒙童忽然惊奇地道:“那两个郎君怎么在哭啦!”

  他家阿娘牵着他的手,拉走了孩子,叹气道:“大概他们也是亲人战死在北边吧……”

  这一天,当阿田再向阿孛都日絮絮叨叨他们陆府的规矩,茶园里那些人识字的考核啦要求时,气势凌人的阿孛都日居然破天荒没用冷冷的视线逼退这个小丫头。

  茶园选址,其实是一个十分辛苦的活儿。

  实在是茶树生长的环境多在深山之中,地势、降雨俱有相应的要求,纵然原来可能划定了一个大致合适的范围,但具体到这范围之内,从密林中的植被到土质、气候都要仔细勘测,细细记录,最后才能决定茶园如何规划,开垦计划如何执行,因此免不了要攀上爬下。

  阿孛都日与陆府四个部曲自然还好,岳欣然全赖这许多年的晨跑锻炼,换了木屐也可翻山越岭,但阿田便太勉强了,她小时候或许亦在山林间游荡,但这许多年在陆府不过做些活计,哪里还有过这般的运动,她便与其中一个部曲留在道旁看车。

  到得山林间,岳欣然才发现阿孛都日果然是天赋型选手,她还需要借着日头辨认东西南北之时,这阿孛都日不过只看了一眼茶址之图,便能准确指明他们的位置与方向。

  岳欣然一看天色,她收起茶址册子,索性对阿孛都日道:“你同阿方一道,把南边看一圈,我领着阿余、阿辛从北边看过来。”

  阿孛都日却挑了挑眉毛,看向阿余阿辛,人却不动。

  岳欣然:?

  阿孛都日语气平静:“他们二人加起来身手亦不及我。”

  岳欣然:……

  阿余和阿辛虽然是陆府在益州新招募的部曲,可也是久经陆府操练,日日流汗吃苦,表现十分拔卓优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