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
国内,好像不是很赶着回去。”

  “那就多呆两天。”沈奶奶笑道:“蛮好。”

  沈奶奶多年前已因为岁数剪短了头发——这位退休多年的、一生坎坷的老学者不愿染发,说那过于自欺欺人,年老而华发生,是老天给予人的人生留下的痕迹。但是花白的长发总显得人不精神,老太太便将头发剪得精短——如今那头雪白华发被夕阳染得像火烧云一般。

  枝叶摇曳一地,湿润石砖缝隙攀着青苔。沈奶奶掏钥匙开了门。

  沈奶奶好买书,此时连老旧布沙发上都摞着一摞,都说书才是最昂贵的奢侈品,无他,只是积攒多了后书的体积太大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装不下一对夫妻六七十年的求学生涯。

  “叶叶,有空帮我去发个帖,”沈奶奶慢条斯理地说:“家里这些个书该找个下家了。”

  沈昼叶:“好。”

  沈奶奶疲惫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道:“……找到二道贩子就把你头拧了。”

  沈昼叶哈哈大笑。

  “你还是住你小时候那间屋。”沈奶奶又忍俊不禁道:“一会儿我给你把床铺铺,你先去放东西。”

  沈昼叶笑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行李,推门进了小厢房。

  小厢房里只床与书桌,书架上倒是堆满了东西,有一股老书长出的墨香和尘灰味道。那房间原先是她父亲沈青慈小时候住的——二十多年前沈青慈出国求学,从此这房间便长久地空了下来,后来他娶妻,结婚,有了一个小小的昼叶。

  他的女儿小昼叶五岁时回国,也住在这个房间。

  而在儿子离开人世后又过了许久,沈奶奶将这厢房征用了,来放她无处安放的书本儿。

  金黄阳光穿过花棱窗,沈昼叶推开窗通风,看见夕阳落于花枝之上。

  沈昼叶隐约想起自己曾有次着凉感冒,躺在那张小床上,儿时的好朋友来探视,那男孩就坐在那张凳子上,很坏脾气地嫌她屁事很多,却又将微凉的手放在了她的额角。

  ……那个朋友。

  那个用蜂蜜陶罐酸奶收买她,会在车碾过水洼时将她护在身后的,为她打过架打过人,拉着她的手沿着大街奔跑——又会因为小昼叶一句‘想去摸大望远镜’而一个人带着她坐挤满了大人的公交车,去远在的通州的天文台看星星,回来被他家长辈抽了一顿,差点禁足的小男孩。

  小昼叶曾凌晨一两点去敲他的房门,曾和他一起坐在胡同口的老杨树下等待一辆洒水车,给他讲过神秘的太初大爆炸、万有引力和身处果核的宇宙之王。

  ‘这一切,’小昼叶说:‘就是这世上不会改变的定制。’

  ‘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发生什么,物理都不会改变分毫。这就是万物之理,the theory of everything,axiom applies to every being。’

  小时候,那个孩子住在胡同口。

  ——那个相信小昼叶会得诺布尔奖的小朋友。

  沈昼叶看着那张床,忽而道:“……奶奶,原来胡同口的那个人家现在在做什么?”

  沈奶奶坐在餐桌前吃药,说:“不太清楚,那家不在这住好久了。他家爷爷去世之后就不在那住了,搬走了,再也没回来。”

  沈昼叶一怔:“……去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