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一摸,摸下来一手血,低头看,白衬衫胸前落着几点新鲜的血迹。

  他连忙拽口袋巾捂鼻子,血流出来,太阳穴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头脑随之清晰,一清晰就特别怕这时候有人进电梯,看见他的血、他的狼狈,他甚至不敢回57层,神经质地不停按着b2。

  从62层到地下停车场,一路急转直下仿佛他的人生,心脏被失重感攫住,血从鼻腔流进咽喉,手机掏出来握在手里,可是打给谁呢?家里人想都不用想,工作上的人只会暗笑他失势,这种时候只有一个人——宝绽。

  他点开通讯录,拇指悬在那个名字上,迟迟按不下去,跟他说什么?说自己的事业受挫,一个人在电梯里鼻血不止?

  他说不出口,在宝绽面前,他一向是被依靠的强者,让他卸下光环,把最难堪的失败和脆弱给他看,他做不到。

  收起手机跨出电梯,他上车发动引擎,脑子里像是空了,只想着冲出万融,冲出这个丑陋的水泥森林,出去喘一口干净的空气。

  汇进繁忙的车流,他在偌大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不知道绕了多久,恍然回过神,发现置身在南山的老城区。

  一片低矮的民房,日占期特色的红砖楼,他记得这地方,前不久来过,附近有一个萧条的剧团,那里有一个令人难忘的演员,他有一双猛虎啸月般的漂亮眼睛。

  那眼睛让他想起宝绽,同样是唱戏的,不免有一份莫名的亲近,他打个轮儿,左转拐进白石路。

  凭着记忆在小巷间穿梭,他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那栋五十年代的建筑,106巷56-2号,门口停着一辆厢货,几个工人正搬着家具进进出出。

  他锁车过去,往楼里看,整个楼道灯火通明,两个包着纱巾的中年女工正站在木架子上刮大白。

  “你好,”他跟门口歇着的工人打听,“这里是不是一家剧院?”

  “不知道,”工人舔着冰棍,“我们就管搬东西。”

  旁边不远立着两块崭新的牌子,匡正扫一眼,是个什么儿童培训中心,老掉牙的京剧团果然敌不过时代的摧折,支撑不住搬走了。

  他走进大楼,穿过忙碌的工人上楼梯,向左拐,是上次那间挂着“烟波致爽”中堂的屋子,如今人去楼空,只有斑驳的墙面和两把掉腿儿的椅子,地上零零碎碎一些杂物,落着一张照片。

  他捡起来,上头是一对戏曲演员,左边的穿红裙子,包蓝头布,扮相匡正见过,是离家出走的应笑侬。右边的人挂着一副黑髯口,身上是藏蓝色的仙鹤补子官袍,眼睛正对着镜头,神采斐然。

  第46章

  匡正盯着那双眼睛,像要被吸进去,细看眼角眉梢,似乎有些熟悉……这时手机响,是欧阳女士,他叹一口气:“喂妈,我现在忙,一会儿给你打回……”

  “妈妈就一句话!”匡妈妈大声说,周围环境嘈杂,能听到一帮小姐妹在叽叽喳喳,“我未来儿媳妇姓什么呀?”

  匡正把照片放在一张破椅子上,转身往外走:“什么儿媳妇?”

  电话那边静了,匡正马上想起来,那天在黄土泥烧鸽子,他信誓旦旦地撒大谎:“啊你说他……我这忙的,脑子没转过来,”他只能继续骗,“姓宝。”

  “宝?”匡妈妈没听清,“姓包啊?”

  “宝贝的宝,”匡正下到一楼,从杂乱的老楼里出来,“他满族。”